回去蹲在温暖的火桶，蓦然门响，进来一个人，拎着两只鸡和一只袋，我知道是鸡蛋。现在农村来往大多还是自家的土特产。

我晓得是村里的人，母亲热情招呼，我就没有起身，只是埋头看我的手机。拉扯了一番，母亲还是收下了。这人我熟悉，先前为女儿离婚的事找过我。看在同村的份上，我帮她找了律师，然后就没管了，我不想过多参与这种事，再之，离婚不是旁人能说的清的。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因为过去了一年。去年腊月，也是这个时候，她拿来两只鸡，另外包了几百元钱。钱是无论如何退了，鸡没推掉，就收下了。后来也没为她办什么事，因为听她说要二审。二审我可不想找中院的法官，再之有律师会打理的。事情后来就没找过我，我也抛在脑后。没想今年重复旧年的事，我猜是的，以为她会有什么事找着我。等她出来，我只是略略欠了身，打了招呼，算是知道了，也表示谢意。她走了，母亲坐下。然后母亲说，她将鸡拿回来了，早上我拿去的。又没为她做什么事。母亲接着说。我以为听错，你拿的鸡？我疑问。嗯，早上我拎去的。母亲重复一遍，就是说是母亲拿鸡赶去年的情，因为母亲曾问过我一次，她可找过你？我说她没有找过我。也许母亲记在心，就有了刚才的一幕。我说，人家拎点鸡也正常，她找律师咨询一下或是写个什么，都是几百元的支出。我的意思是说，这点鸡算不得什么，没必要很隆重地退还，好像亏欠似的。但母亲后面的一句话让我震惊，让我久久沉思：她在家做得也苦，养点鸡不容易，我要为子孙积点德。积点德，让我蓦然心一惊，宛若一道亮光闪过我迷糊的心空。我不是相信报应说，或是轮回说，而是母亲朴素的话语却蕴含着一则做人的基本道理，这个道理日渐在现世中流失，找不到生根的土壤，就是对待别人的礼物，有人坦然受之，我也在此事上发生类似的思想，以为很微末的东西，不就是几只鸡吗，农村里很寻常见的东西，不值几个钱，当饭桌上别人丢的一包烟，或是随手发的一张券或是票什么的，都不值得记挂，不值得在心在意，可母亲就是把它很当回事，非要等到一年同样的时间早晨送去，一个鸡子都没少。我感慨母亲思想的纯朴，也感觉她善良和没有贪心。

母亲时常教导我，别人的东西不能要，你一个月几个工资知足了，环境又那么好，到哪寻那工作。有一次，我给了母亲一张超市卡，母亲拿着眼睛瞄了我一眼，之后我听见她和父亲在厨房嘀嘀咕咕了一阵，饭间没有说，饭后闲聊时，母亲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别人的卡不能要，有的吃有的穿就行了，我和你父亲生活得很好。我知道是那张卡，怪不得母亲接卡时没有任何的笑意，反而是满脸的疑惑和飘来飘去的愁云。我说那卡是单位发的，不是别人送的。母亲脸舒展了，不过还是补充道，别人的东西就是不能要。她担心我会发生电视上她经常看的贪吏们的那些事。想远了，不过对我也是惊醒。每当当事人送礼时，我都当然拒绝，因为我不需要在母亲炫耀，说又给她什么东西，让她开颜一乐；母亲的话时常让我绷紧那根弦。故而每当回去，我都空着手，母亲笑颜迎出来，让我换鞋，吃茶，从没因为我从不带东西而丝毫冷淡我。我在母亲面前感觉日子的快慰，感觉做人清廉的轻快。

许多贪官就是有人在怂恿他贪，当然作为父母的很少，大多另一半，或是不合法的小三，有了那双眼神的期待，贪官的心就会膨胀，就会不节制，当然后面是不归路。

母亲的话很朴素，简直是大白话，还有那么点迷信的味道，可她道出的确实人世的真理：礼不是能随便收的，除非你有收礼的道理，是长辈，逢遇喜庆的日子，给人足够多的帮助，非权。如果是靠着掌握一枚印章去收礼，那么离失去印章和做人的资格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