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救赎

　　　　　　　　　　　　　　　　　文/喜欢冰心

   此时已是秋天，目光朝着故乡的方向，怃然与眷恋重重交织。我原地不动，停滞不前。一个人在不知季节冷暖的日子中狼狈奔波，心境将是何等落寞凄凉？不肖回答。不言而喻，心像一张千疮百孔的丝网，任凭你怎么精心拼接缝补，终将无法破镜重圆，无法恢复初始光洁状态。也如愚蠢的旅人不知日月晨昏那样不可救药。我小心翼翼跃过发着幽蓝光晕的沼泽，回头顾影自怜，沾沾自喜中却又跌进深不可测的险流，欲哭无泪，挣扎着勉强爬出，连一贯引以为傲的灵敏的思维都无法自如驾驭。除了迷惑惶恐，哪还会奢求其它美好的事情发生。奇迹会从天而降吗？我总是这样一次次徒劳问自己。苦思冥想中感觉答案在不远处等着我，等我心甘情愿地接近。那时，答案将如豆荚爆开，所有的谜团都迎刃而解。

    越来越近，真的接近了，接近了故乡的秋。我临风而立于田塍地梗之上，触摸秋的那份明澈，感知秋的那份风韵。秋阳不绝如缕的暖流加速破解答案的速度，我倏然跳出怪圈，一切明了，视野开阔。

   从四面八方传来秋天奔腾不息的热情。热情中蕴含一份超然的淡泊，闲逸而洒脱；忙碌中爆发一种浩瀚的热力，殷切而慷慨。在那里，我满载而归，收获感动。感动在——容不得你在人生路上再荒废一秒的时日，否则你真的就是不可救药了。

风的温柔抚摸让我沉醉在秋的善解人意中，清洌的秋风逐渐吹散心中积聚如山的阴霾。眼前如火如荼收割庄稼的场面，使我短路封闭的思维续接而畅通无阻，片刻就擦出大朵大朵璀璨的火花，冰凉僵硬的心石逐渐加温，源源不断喷涌蓬勃的火焰，形成热血澎湃回环之势。

    秋天果真来了吗？来了，来了……我仿佛听到因丑陋而刻意描眉打鬓回应久未归家的东北婆娘柔中带糙的声音，那是急不可待的颤悠悠的乡音哩语，透着羞涩，带着一波三折的节奏，喊出土生土长的野蛮与俏皮。我就在挥之不去的“来了”呼声中赫然惊醒，在这遥遥无期的迷惑中猛然复苏，醒得彻底，醒得纯粹，醒得酣畅淋漓，醒得大彻大悟。如婴儿睁开初开鸿蒙的天眼，眼前华光迸溅，浮耀一片金黄，晃得我来不及思量，马上像鱼儿一样跃入秋天五彩斑斓的锦色河流。那份激情不可遏制，无法抗拒。秋的万种风情，千般柔媚，展铺眼底，烙印胸怀。在青春的脸上绽成秋花一朵，绚烂了季节的天空。

    一望无际的良田，洋溢着丰收喜庆的气氛。崭新锃亮的收割机首先奏响秋的序曲，它欢快地肆意地轰鸣，很怕人们忽略它的存在，惹得聚在四周等待收割的人们群情激昂。每个人都不甘落后，争先讨论关于庄稼收成的话题。这些纯朴、勤劳、豪爽的东北汉子平时沉默寡言，一旦说起庄稼就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像待嫁的新娘向婆家展示爹娘陪送多少如意嫁妆，哪怕是一个细微的物件也不放过夸耀的机会。一切准备就绪，他们互相督促，互相提醒：注意安全，收割机的速度别太快，会耽误收割质量。机器这边几个人热热闹闹地交谈着，那边金黄的豆粒随着收割机有条不紊的运行，在阳光下闪着一种令人想高歌一曲喜悦的光芒，极具诱惑力和煽动性。黄色一向是高贵的颜色，在这里更是富裕的象征，流动的豆粒汇成千军万马般的阵势从机器长臂口倾泻而下，一顺水准确地滚进早已准备好的花花绿绿的编织袋里。于是轻飘飘的袋子就被撑胀得圆鼓鼓，二百来斤重的分量稳稳摞在强悍的车斗上。一颗颗圆润周正的豆粒闪着光，裹着情，带着香，笑在阳光里。在实在的农人眼里，它们岂止是黄豆，它们是价格不扉的珍珠，是炙手可热的钞票，是俊俏可人的新媳妇。

    一声声热火朝天的放纵的喧嚷，是农人毫不掩饰的愉悦的表达方式。我被他们高涨的兴致吸引了。于是移动脚步接近他们，仿佛接近心灵真实的世界。看似粗心大意的他们，把矮茬的豆秧，机器无法利索完成收割而遗落在地的那部分，让老人和孩子跟在机器后边一一将它们拾起，揽在篮子里，真正做到颗粒归仓。不要小瞧这些“趴窝秧”，密集的豆荚并不比流光水滑的站秧逊色，甚至比它们还要饱满沉实，别有一番意外收获。可调皮的孩子并不热衷这些精细拖沓的劳作，他们装模作样跟着瞎忙活，只一会儿，就手拉手跑开了，一蹦一跳奔向另一块没有收割的玉米地。那片肥沃的地块里长着一排排亭亭玉立的苞米秧，每株都结着两个至三四个粗壮的玉米棒子。黑红凌乱的玉米须闲散随意地点缀单调的碧绿，煞是生动惹人爱怜。孩子们的心思不在这里，在那宽大柔软的玉米叶上，那里通常会潜伏着几只翠绿的蝈蝈。秋天的蝈蝈也许是贪吃美味的好东西，呈现大腹便便之态，他们挺着大肚子，泰然处之趴在玉米叶上。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它们。孩子起先是蹑手蹑脚哈腰缩头，同心协力联手逮蝈蝈，逮到了跳脚欢呼雀跃，得意忘形时连裤裆被锋利的玉米茬刮开一条长口子都不理会，甚至露出了白白的小屁股。为了一只肥硕壮美的蝈蝈归属问题，两个孩子分毫不让地争吵起来。孩子的率真基于真实的天性，他们不会刻意伪装自己的情绪，比较而言，我们这些智力正常的成人，往往把自己的痴心妄想依附在不切合实际的能力上，并且粉饰得光彩照人，成了绣花枕头，实质却是面目全非。所以身心感觉负重累累，总也无法卸下包袱，轻松活过每一天。正如此时瞻前顾后的我，竟为了奔波路上一点小小的挫折而萎迷不振。我释然微笑着，心里豁然开朗。他们的哭声被机器的轰鸣淹没，只见两张小嘴直嘎巴，没有声音传出，像离开水的鱼拼命张嘴吞噬氧气。他们把鼻涕眼泪抹得到处都是。汗津津的脸蛋成了试飞途中跌落泥塘的花蝴蝶。

   无头绪的哭闹增添了热闹的氛围。大一点孩子抢先到大人那告状，大人们哪有时间判断他们谁是谁非。于是遭到大人呵斥的两个孩子选择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蝈蝈跑向谁家田园地，就归谁，得到蝈蝈的的孩子还要帮助另一个完成拾豆荚的任务。没想到，不抗折腾的蝈蝈被他们抢来抢去，高挑的细腿早就掉了一只。它鼓着肚子，耷拉酱块子似的头有气无力地伏在潮湿的土上，一动不动。孩子傻眼了，哭声接近声嘶力竭。孩子的哭声终于引起本家三叔的注意，他对一直在旁边观看孩子吵架的我急火火地说：“二侄女，你管管这些孩子吧，我们忙冒烟哩。”两个小鬼头愣愣看我一会，停止抽泣。大一点的孩子看着我的MP3，扬起还没擦干的脏脸，眼珠一转，果断地对另一个孩子说：“这只蝈蝈谁也别抢了，送给客人吧。”于是我的手中迅速多了一只绿色的生灵，张开心手，那只让他们流泪的小东西，早就气若游丝了。我把它轻轻放在地上，大肚子居然有力地鼓动几下，凭天由命吧。当然，我的MP3成了他们从爱不释手的稀罕玩意。“快看，蝈蝈跑了。”一声惊呼，让我重新审视面临挫折时，应该如何对待。原来是奄奄一息的蝈蝈顽强地逃脱险境，不知去向……

    有人说，有爱的地方，就有回家的路。我说，有故乡的秋天，就有栖息的季节。所有迷茫的心灵，都将在秋天收获的季节，成熟的季节，得到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