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夭。许你一世安稳。
--- 她是绵绵一段乐章,多想有谁懂得吟唱。
邻居桃幺是我童年最亲密的朋友。她喜欢我唤她桃夭。她说幺是长辈们喊的。可我总是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幺妹幺妹的叫着,其实她出生在桃花盛开的三月,还大着我半岁。但我就爱在她面前以老大自诩。这时的她总是佯装着要打我,我不但不躲,还会趁她不备咯吱她,直到她笑着求饶。那情那景恍惚今时今日。遥远而真实。
桃幺和我性格截然相反。她长的文文气气的,走起路来婷婷袅袅,一袭长裙穿在她的身上,怎么看都像从古典画里走出的美女,她喜欢挽着我的手臂,乖巧的,亲昵的,听我絮絮的说话。有时也会爽朗的笑几声,多半是莞尔一笑。那笑容里总会散发出纯净的微香,蕴着淡淡的柔情让人莫名的想要亲近。记得小小年纪的她已懂得临窗描眉,弹琴,拈花,吟诗,作画。一头披肩长发,服帖顺从,一丝不乱。而我那一头短刺毛却每天都是张牙舞爪的在我头上肆意的飞舞,所以我曾好奇的问过她,你晚上是怎么睡觉的?难道是坐着睡不成?她就揉着我的一头乱发说,你就是坐着睡我保证第二天还是一头乱发,这也让我直到初中毕业才敢第一次尝试留了长发。当然是那种扎的很高很高的马尾,一步一甩,像荡秋千。
--- 她有满满一目柔光,多想为谁尽情绽放。
我和桃夭不同班,却一定要一起上学放学,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形影不离。桃夭有个大我们两岁的哥哥,他每天骑自行车上学,我总霸道的不让她做她哥的车子,她就配合着说,谁要坐车子,又颠又咯。那时候我们常常放学后偷偷逛路边的精品屋,她喜欢各式的发卡和首饰,我喜欢小人旋转着跳舞的音乐盒,我们偷偷关注着对方的喜好,然后在生日的时候就会收到心仪已久的礼物。然后相视大笑。周末我会带着她一起跑去很远的一片葵花地,那片迷离的颜色,至今仍在心中。有时候我们还会拐到街角的面包店买上我们爱吃的面包和冰糕,吃完了再回家。父母问起我们晚回家的原因,我总是抢着说,我们在学校写作业呢,她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所以很快我的谎言就能被她妈识破,她很怕她妈,她妈小小的一句责备她就能立马氤氲出盈盈欲滴的泪珠儿,每当这时我就手足无措得给她讲我被老妈追着打我都没哼一声的光荣史,她每次听每次都会破涕而笑,所以我也一直傻到,她一哭我就把这经典的段子搬出来当救兵。
说来也奇怪,桃夭很喜欢看书,成绩却一直不好。而大人说总不见我怎么学习,可每次考试都能给老妈长脸。所以每次下完成绩单的那两天我就尽量忍着不去她家,我怕她妈当着我的面数落桃夭。桃夭心思细腻而敏感。脆弱而固执。她喜欢在书里夹些精美的小纸签,上面用她娟秀的字体写着: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这样的句子。而那时的我还只知道陶醉在漫画中或看些捣蛋鬼日记之类的闲书,根本不屑她床边的红楼梦,唐诗宋词,所以她的那份曼妙,娴静,细腻和婉约直到现在我也是学不来的。她也常常给我讲红楼梦中的故事,还说我的性格和史湘云很像,坦率,热情,心直口快,才思敏捷。也许只是好奇心作祟,我第一次似懂非懂的看完了整本的红楼梦,那是我长那么大看的最厚的一本书,也用了最多的心思。
--- 她是欣欣一片花海,多想有谁懂得欣赏。
隐约记的是初三的光景,也许是因为功课的忙碌,也可能是升学的压力,我和桃夭渐渐疏远了些,每次放学等她,她总吱吱呜呜的说有事要我先走,连续几次我就有点恼怒,不再等她,直到有次晚自习后我终于发现了她的秘密,原来他拒绝和我一起回家是每天有个高年级的帅哥会按时来接她,我看到了她们手牵手甜蜜的背影,那时的我简直单纯的可以。愤怒,大概是我唯一的表情,我没有犹豫,一个箭步横在她们前面,打掉她们牵着的手,拉起桃夭就跑,一边还回头警告着那位帅哥,以后别缠着桃夭!现在想想我总是行动快过思想,我完全没有顾及到桃夭的感受,自以为是的觉着是在为她好,没曾想到,桃夭重重的甩掉了我的手,一脸愤怒的开始对我咆哮:谁要你多管闲事,以后我的事你少管!这是我认识桃夭以来,她第一次这样对我,眼泪一下就从我的两颊滑了下来,我一路往家走一路下定了决心不再理她。
那天以后,我们开始形同陌路,我们小心的听着对方的房门关上以后大概5分钟再走出家门,我们相互躲着对方,偶尔的遇见也会尴尬的迅速低下头,我们不再亲密,甚至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临近毕业考试的前两天,老妈告诉我,桃夭她妈要送她去上海她奶奶家,不参加毕业考了,从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我就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买好了新款的十只发卡,和一本崭新的金装红楼梦,只要她开口说一句,我要走了,我就决定忘掉我们之间的不愉快,我要告诉她,这段时间,我好难过,我要耍赖的要她哄我,可是直到她走我也没有等来这一句话,而我也固执地没去主动找她,她终于还是走了,我买好的礼物依然静静的躺在我的书桌上,只是在我的床头我看到了她的那本已经破旧的红楼梦,我慌乱着打开,在史湘云第一次出现的那一页,夹着一张小纸片,依然是她娟秀的字体,写着:原谅我,你一直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简单的一句话就轻易就刺穿了我,我的眼泪顷刻像开闸的水龙头。我恨自己的小心眼,为什么她都要离开了,我还只顾着自己的自尊心,当我终于明白,你已消失在人海。这让我郁结于心,也成了我以后日子里一直的痛。约定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诺言,空撒了一地。那次离别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连她的地址她妈都不肯给,我们终是没能牵手走到年华淡去。
--- 她是蓝蓝一片云窗,多想有人与之共享。
又是一年桃花开。行走在路上,有萌动的草木香。寡淡的冬日渐行渐远,虽还料峭,却挡不住万事万物的破茧重生。桃花,杏花,迎春花的次第欢颜。红情绿意,锦绣春日,唧啾的鸟鸣似乎来得有点猝不及防。但是那蓝蓝一片云窗和空中高高低低放飞的纸鸢。让我们顾不上打招呼就已和春拥了个满怀。
每次看到一树树的桃花,桃夭就会迅速从我心里面窜出,靜思往事,如在目底。所有的美好也就一起丝缕起来。我好想知道桃夭现在过的好吗?她结婚了吗?她还记得我吗?她有想过我吗?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的有了很多新朋友,也常常被朋友夸我文静。但桃夭却是一直陪伴我的儿时伙伴,是我记忆中无法忘怀的人,想见她一面几乎成了我长久以来的最大的心事,可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个愿望来的太快,来的太始料不及。
那天,我把玻璃擦的几乎透明,正当我沾沾自喜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哭声从隔壁的阳台传来,我犹豫着敲开隔壁的门,我想我惊愕的表情一定吓到她了,她是桃幺。她看到我,使劲的把我往外推,我轻轻的唤了声桃夭?她有一瞬的愣神,然后就迅速转身冲到了凉台上,我看着她的背影,已经臃肿的早已不见当年的婀娜,极度浮肿的脸上是懒散的目光,这到底是怎么了,这真的是桃夭吗?她几时回来的?带着太多的疑问,我决定问个究竟,她却早已蜷缩着窝在凉台上支起的小钢丝床上,我问,这里好冷,为什么不睡在房间里?她说,这是我的家,不要赶我走,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不出门一步也不出,那一刻我的内心一下漫起了无限酸楚,这几年她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没待我开口,这时的桃夭却突然坐起来,惊恐的说,你快走,她们马上就回来了,她们会杀死我的孩子,说完突然脸上又很柔和的像问我又像自语的道:他不会不要我对吗?他会找到我的!我们说好等宝宝出生后就一起回去看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呢。看着她神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我的心如锥刺,我断定她一定是感情受到创伤了,而这伤几乎要了她的命。后来我才知道,她其实已经回来半年多了,只因她父母不同意她找了个没有工作的穷小子,而已经怀有身孕的她任凭怎样苦苦的哀求,她父母毅然决然的带她打掉了肚里的孩子,强行把她带了回来。从那后她就变的精神恍惚,时而清醒时而疯狂。她父母害怕丢脸,就把她藏在凉台上,禁止她出门。丢失了爱情,没有了亲情她还一直在等待着,盼望着。空了冬的守望,又凉了春的幽香。而我只能用最温柔的姿态悄悄的看,偷偷的望。顾自垂叹。是爱让她的世界越来越狭窄,最后只剩这屋檐下可以避雨的方寸之地,还有比爱情更疼的,是亲情。
桃夭,前方的路还很遥远,若可。多想许你一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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