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莫如不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纳兰轻轻一吟,就颠倒了众生,引来共鸣者无数。
依我说,相见莫如不见。
无论景、物、人,或者事,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只存在于想象中,一旦见过,那种心驰神往、心动神摇的感觉也就随之消失。一个红学专家说他不看任何以《红楼梦》为题材的戏曲、电影、电视剧。我相信,他不仅是一个真正的红学家,也是一个智者。想想吧,无论编导多么高明,演员多么神奇,谁又能真正演绎出“阆苑仙葩”“美玉无瑕”的林妹妹、宝哥哥的风姿和神韵?就如我喜欢看金庸的武侠小说,喜欢蕙质兰心、玲珑剔透、美艳不可方物的黄蓉,但我从不看电视剧《射雕英雄传》,因为没有谁可以用荧屏形象诠释我心中的黄蓉。明知见了会失望,又何必见呢!
初见,不外乎这么几种情况。
最理想的,最为人向往的,就是所见之人比想象中的还要美。于是一见倾心,心神俱醉,立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幸运的人。不过,这里又可分为两类,一些人一见钟情,而多半却是单相思。单相思的后果应该就不会那么美丽动人了,终生的苦痛像蛇一样缠在心间,那滋味如何,不用我说了吧。“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精神固然值得称许,可有几人能禁受得起这般苦熬?就说那相互钟情的,我相信那初见的一刻是真实的,生动的,绚烂的。不如此,就不会惹出容若“人生若只如初见”这般痛彻心肺的感喟。流星划过夜空虽然璀璨,可它的光华又怎么可能长留天际?有春夏常青之树,谁曾见过四季不败之花?
初见时,能够和想象的距离不甚遥远,相见的人就该感谢上苍了。未必有惊心动魄,但依然可能荡气回肠。见过以后呢?即算把这种情怀放到冰箱里冷冻,保鲜期终究不是无限的。况且,冰冻后也就不会再有热情了。留下来的多半会是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惆怅。
最糟糕的是,初见了,不想再见。那样,当然莫如不见。虽然糟糕,但其实是最不伤人的一种,长痛不如短痛,而这一种初见,往往连短痛都没有。在一条长河里投下一颗小石子,连微小的浪花都不会激起,又何必去投这颗石子?
通常是,初见了,有再见,有三见……可花儿慢慢凋谢,星辉日渐暗淡,激情已逝,美丽不再,于是常常念叨“人生若只如初见”,与其这样无尽的怅惘,倒不若“相见莫如不见”。又或者,“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相见虽有日,再见已无由,又何尝不是“相见莫如不见”?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就是林妹妹见到了那个冤家的宿命。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吟咏着曹雪芹的叹惋,总觉得宝黛何如没有那刻骨铭心的初见!
有人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看似洒脱,玩世不恭的背后怎知不是一种无奈的自嘲、自解?谁不想天长地久?可谁真正享受过天长地久?
依顽石说,相见莫如不见。
顽石的境界就高么?忽然就想起一个佛家故事。弘忍大师要传承衣钵,大弟子神秀写下了这样的偈语:“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而厨房的一个火头僧慧能写的是:“菩提本非树, 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弘忍把衣钵传给了慧能。
若能四大皆空,见与不见又何妨?
芸芸众生,何时才会有慧能的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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