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夭夭又一春

 
四月，西湖边上的碧桃花开了。

一个有雨的夜，约上好友来到湖滨。南山路浸在四月的雨里，迷迷蒙蒙。车灯刷刷地在眼前晃过，和映在积水的地面上的光影交织在一起，让人恍恍惚惚。

西湖很安静，远远望去是深不可测的幽暗。撑一把紫色的伞，走在湖边，朋友默默地走在我身后。湖边人极少，偶尔碰到一两对情侣，也撑着伞，只是伞压得很低，偏向女孩那边，他们依偎着，呢喃着，慢慢地，沿着堤岸走着。透过薄薄的伞，我能感觉伞下那桃花般的笑颜，美丽灿烂。朋友看了我一眼，我们相视一笑。我知道，我和她都闻到了幸福的味道。

碧桃花开在夜里。此刻，竟显得有些落寞。枝干弯曲地斜倚在湖面，灯光下,我才看清她的真面目，竟是粉腮娇容，泪眼婆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有雨的日子来看她。听说碧桃花是谎花，只开花不结果，因此，她才会开得恣意，开得妖娆，开得荼蘼，开得无遮无拦，沐尽春风，享尽春色，然后极其华丽的凋谢。她不会结果，她只是穷尽生命的绽放。而，这些，我不喜欢。

我喜欢今夜雨里褪尽繁华的她，如素衣白裙的女子。

我突然想起了小青，在寂寞的夜里，也是如此凄沧么？笙歌散尽人归去，衣上酒痕，枕上泪痕，笺上诗痕，点点滴滴，斑驳成了一株千年的碧桃花，开在雨里，妖娆寂寞。湖水寥廓，湮没了她的锦衣素年。此刻，我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小青，葬在孤山上的小青。孤山对着一面湖水，在夜里黑压压的,只看到轮廓。我朝着孤山的方向凝望，然后叹息，然后踯躅。

我不敢向孤山走去，就像此刻没有上白堤，苏堤一样。过涌金楼，我慢慢地走着，"柳浪闻莺"在夜里特别寂静。一连几天的雨,湖水差不多和岸齐平了,灯光下，白亮亮的,闪着凌洌的光。雨落在湖中，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打在伞上，有些冷意袭来。朋友没有说话，只默默地走在我身后。她原是个开朗的女子，此刻，她陪着我这样走着，我很感激她。

每次来西湖，我都从白堤开始行走，然后过断桥，走向西湖深处。而这些天，断桥上定是很热闹。因为堤上到处是碧桃花开。垂柳依依，湖水盈盈，碧桃夭夭，许是春日最佳的景致了。苏堤想必也是这般光景吧。苏堤，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曾和一个人一起走过。一起从湖的这边走到对岸.只是那年没有遇见碧桃开放。

不开也罢，毕竟是谎花。这样想着。也这样慢慢地走着。在一处灯光下，猛然发现花落了一地，嫣红的，湿漉漉的,落了一地。还有些落到水里，随着湖水起伏着。雨簌簌地打在上面，落花于是涌向堤旁，挤在一起,是想找个可以依靠的岸么？在这样的夜里，是想有个遮风挡雨的臂弯取暖么？雨，依然淅沥淅沥下着。我怦然心动，继而是锥心的疼。碧桃夭夭，零落成殇。原来她的谢幕竟然没有半点的华丽，却是如此的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就因为她是谎花么？没有结果的谎花么？

雨一直下，夜深了，湖边已没有其他人。周遭被冷清清的感觉包围着。被让人窒息的静包围着。朋友依然没有多说话，我的叹息融在雨里竟是如此清晰。四月微凉，雨落在衣上冷。我说：该走了。于是，我们又一前一后走着.紫色的伞在雨中开出一朵花，碧桃花模样.我打破了沉寂，玩笑说，油纸伞下真该邂逅一段爱情啊，我在湖的这头，许仙在桥的那头。

朋友也笑了。说，春天来了，是油菜花开了么？

只要不是谎花，开什么花都好。我狠狠地把这句话丢在了西湖畔。丢在了这个碧桃夭夭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