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心思,滞留在仙女山上

首页 > 美文 > 感人日记/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一些心思,滞留在仙女山上

 

 

    对我而言,重庆就像是一座伸入西南广大区域的半岛,或者像是一根蔓延至梦境深处、远处的触须。我到了重庆,就是到了情感的一个极地,在那里眺望、聆听更远处的消息。

    而仙女山,还在重庆更南、更西的地方。

    沿着曲折遥远的成武公路,把几百里长的乌江画廊一一丢在脑后,走进武隆,走进离云南很近、离贵州很近的仙女山。

 

    重重叠叠的群山之外,依然是重重叠叠的群山,它们一直铺展到天边、梦边和想象的边缘。山上是青一色的杉树,宝塔形的,蓊蓊郁郁,别的什么树都没有,只有杉树、杉树、杉树,无边无际的杉树。

    公路就在这样的群山里延伸,一会儿到山顶,一会儿到谷地,一会儿到到云里,一会儿到云外,几百里几百里地延伸、延伸。

    不时有一片开阔的草甸,草甸边的栅栏外有一匹马,或两匹马,柔和的山巅上有两只白羊,或三只白羊,更远处,堆着白云,一动不动的白云。

 

    风从车窗外吹进来,沁心惬意、凉爽柔和。

    走了六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抵达了高山景区——仙女山草原。

    草原中间低而平坦,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笸箩,四周全是黑郁郁的树林,它们安安静静地站着。林子的缝隙里露出一幢或几幢尖顶小屋,白色的或红色的。

    有人说,感觉是到芬兰了,或者到瑞士了。

    只差一座穹窿形或哥特式的教堂耸立在远方。

    只差飞动着一群白鸽子或鹭鸟了。

    只差有人坐在那尖顶的小屋边,吹奏风笛或者萨克斯了。

    只差一位黑衣牧师孤独地行走在漫漫长路上了。

 

    我和我的同行者们刚开始有些恍惚、晕眩,仿佛到了梦里或世外。

    等我们清醒过来,就散散地走动在草原上,朝这边走一会儿,又朝那边走一会儿;坐下,躺下,四仰八叉地,侧身卧着;走向草原的腹地,又走向它的某个边缘;靠在一棵孤独的树上,或者走到一丛小树林里;坐在深草野花里,把脚踝淹没……

    我们一下子都变成小孩子了,大呼小叫,天真地奔跑,追逐打闹。

    有人给家里打电话,声音很大。

    我们照了很多很多的像,用相机固定下和这个或和那个在一起的美丽瞬间。

    以往的浪漫叫什么浪漫啊,这才是梦境,这才是天上人间,这才是美丽的一种远点——接近于极致的远点。

 

    过了一个小时,司机和导游在草原边上大声喊着,说该离开了;又过了一个小时,司机和导游又大声叫喊着,说不能玩得太久了,要不,等回到重庆就是夜里了。

    几个人还是很不情愿离开。

    有人说,我们走了千里百里,走了近十个小时,才享受了这一两个小时啊!

    有人说,生活就是这样,等待许多年又许多年,等待半生或一生,有时真正等来的只是那么几天、几个小时或者一个瞬间。

 

    世上的多少痛苦是极美的事物造成的。

    如果没有那些美丽也就不能反衬和对比出那些丑陋,如果没有那么多浪漫也就不能反衬和对比出那么多枯躁,如果没有那么多繁华也就不能反衬和对比出那么多荒凉……而每一次和美丽、浪漫、繁华的诀别,都是一次伤痛或灾难,都是一次寂灭或死亡。

    可是,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愿意承受那些苦痛和灾难,执意地去抵达或接近那些美丽和浪漫,去沉醉在那些短得不能再短的高贵和繁华的瞬间。

    生命存活一场,仿佛是来受苦的,因为寂寞和困苦总是那么漫长,黑暗和灾难总是那么巨大。可是,一线阳光胜过一世的黑暗,一丝幸福也能胜过长久的苦痛。一朵花要绽放,根叶必须站在瘠苦的土地上守候过漫长的风雨;一枚金蔷薇所用的金子,必须从成千吨成万吨的沙埃里提取。为了得到一丝甜蜜,就得尝尽千万倍的苦涩,为了得到一次抵达,就得经历千年万年的追寻。

    在仙女山上流连的时光,就是属于这种一生为数不多的一些瞬间。

 

    仙女山对我而言,它有着另一种意义。

    我写蚕吐丝时,写到一只蚕爬到了一枝草的尽头,用后足抓住草枝,把前半个身子探出去,探寻很久,它什么也没有抓住,怅望很久,就把前半个身子缩回来,在那里待着、待着,很久很久,最后把一枚茧结在那枝草的尽头。

    在仙女山,我朝云南的方向眺望,朝贵州的方向眺望,朝比云南和贵州更远的地方眺望……

  

    离开仙女山时,离开仙女山后,我觉得内心的一些区域很疼很疼。

    我的一些心思就那样留在仙女山上了。

    我的一些听觉,一些视觉,一些梦,永远留在了那里。

    它们也许会变成一群鸟继续朝南飞,穿过云南的云,穿过哀牢山,一直飞到我今生无法抵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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