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总是令人忧愁

首页 > 美文 > 感人日记/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美丽的书就是人类的精神财富,而杰出的作家就是上帝派来传达这些财富的。

                                                      --题记

    五一,带上沈从文先生的《边城》,我与同学们相约结伴驱车到位于峨眉市区通往金顶半山腰的17公里(景区)处密林掩映的金樽休闲山庄度假,在这个节日期间,远离喧嚣的都市,亲近幽静山野,在大自然里感受到了满怀清凉,真正享受了一番读书的乐趣。

    清晨,天刚露出一抹亮色,山风阵阵,丝丝水气洗尽凡尘,山野空气格外清新,微带凉意。随着古木葱茏,翠竹掩映的山间小径,我手握沈从文先生的《边城》,漫步来到小山坡脚下的小溪边坐下。山中人家畦里的菜蔬与柴篱小扉,让人恍若出尘又似身在红尘。静静地眺望远处的青山翠岭,细细地倾听树梢上小鸟的啁啾声,任凭俏皮的晨风撩拨着我的长发,感受到一种超乎常态的宁静。

    我第一次阅读《边城》是在学生时代。

    当年,《边城》一幅幅动人的乡村素描,一幅幅令人遐想的水粉画,一幅幅连环的油画构成一副像诗,像画,更像音乐的优美意境以及女主人公纯真质朴的爱即在我年少的心里留下了印记。

    事隔经年,在这个夏日的清晨,在峨嵋山静寂的小山坡脚下,在清风溪水声的陪伴下,再次捧读这部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牧歌传说中的顶峰之作。

    沈从文先生的《长河·题记》里说:“一九三四年冬天,我因事从北平回湘西,由沅水坐船上行,转到家乡凤凰县。去乡已经18年,一入辰河流域,什么都不同了。表面看来,事事物物自然都有了极大的进步,试仔细注意注意,便见出在变化中堕落趋势。最明显的事,即农村社会所保有的那点正直、素朴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来实际社会培养成功的一种唯实唯利的庸俗人生观。……‘现代’二字已到了湘西……然而在他们那个环境中,意思是什么事都无从作……因此我写了这个小说,取名《边城》。”

    《边城》是一幕爱情的悲剧,看似文字轻松酣畅的流淌,实则笔墨浓晕幽幽的凝重,她的感人正是爱情悲剧的美丽。

    故事发生在湘西,一个遥远,与世无争的地方,一个人性闪耀的梦幻天堂。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接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一只黄狗……”一个像神话一样美丽、静静的发生在世外桃源的故事就这样从这淡淡的意境中无声的展开了,在淡淡的叙述中带我走进一个吟着忧伤牧谣的童话。

    少女翠翠与爷爷靠渡船为生。他们的生活是拮据的,但他们却是快乐的。边城以其特有的妩媚和柔美孕育了翠翠,从小和青山绿水为伴,“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湘西的清风、丽日给了她一个壮健的躯体;茶峒的青山、绿水给了她一双清明如水晶的眸子;撑渡船的简单生活赋予了她一颗毫不世俗的心灵。乖巧、伶俐、淳朴、天真而不娇嫩的翠翠明净的眸子里没有悲伤,也看不见忧愁。每天编蚱蜢,摆渡,唱渔歌,吹牧笛,仿佛全身上下都弥绕着清清淡淡的皂角香。

    15岁那年在端午节赛龙舟的盛会上,翠翠邂逅傩送,如一粒石子落入了潭中,激起了圈圈涟漪,她生活的平静被打破了。可傩送的哥哥天保也喜欢上了翠翠,托人向老船夫求亲。兄弟俩人相约唱歌求婚,让翠翠选择

    年少的懵懂,对爱情的羞涩和不解增添了她的烦恼,翠翠的心里喜愁掺半,多了一份心思,多了一份忧愁。因为她的纯朴,她无法拒绝大老,也无法向傩送表白。她和傩送之间的爱情没有山盟海誓,没有骇人之举,有的只是原始乡村孕育下超乎自然的朴素纯情。

    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善终结果竟是一场悲剧:天保溺水身亡,“傩送记忆着哥哥的死亡”,在哀伤与自责中不愿接受家中“新碾坊”的催逼,去了遥远的“桃源”。在那个暴雨雷鸣的夜晚,翠翠唯一的亲人,辛劳一生禁不起打击的老船夫在睡梦中带着忧虑和期待溘然长逝,留下了孤独的翠翠和渡船。

    翠翠在杨马兵等人的述说中,明白了一切,她痛哭了一个晚上。可是那如歌的岁月似白河流水滔滔而去……

    “到了冬天,那个圯坍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歌唱,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美丽的故事没能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那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就会回来”,诗歌般精妙的几笔点缀,给人留下了悠长的惋惜,无限的牵挂期盼,就象翠翠唱的那首歌,微笑里藏着哀痛,快乐里夹着忧郁,非常柔和,又不知不觉浸着一丝凄凉。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岁月轮回,母亲的悲剧在女儿身上又一次重演。翠翠依旧无法摆脱母亲的命运,最终落得孑然一身,独守渡船,惟有等待。如此清丽、稚嫩的一个女孩最后也消融在淡如烟的悲剧氛围中。

    边城,这是一座包含深意的城:它给了我们翠翠纯真的回忆,给了我们爷爷与翠翠摆渡的那一段祥和时光,也给了我们三个年青人之间掩不住的美好爱恋;但是,城中关不住的,是命运的使然,是感情的无奈,是暴雨来临的恐惧。边城中,又有谁能把握住自己的幸福

    沈从文生在、长在湘西,他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浓烈而炽热的爱,他尽其所能地把这个世界展现在世人面前。然而,世界上本没有真正的“世外桃源”,即使是湘西这么一个纯朴、灵动的地域,仍然蕴育着许多不尽人意的故事:老船长的逝去,翠翠和傩送未果的爱情。翠翠的母亲如此,翠翠亦如此,在湘西小城、酉水岸边茶峒里,在这个恬静幽美地方,一代又一代地重复着这淡淡的爱情悲剧。

    忧郁意识是人类的一种情感承载方式和生命体验方式。忧郁意识在文学中以审美体验形式出现时,便成为“美丽”的“总是愁人”的艺术化生命感觉。饱饮着五四时代文化乳汁的作家,无论写什么,在他们的笔下,总有着一种深刻博大的悲剧感,周作人平和冲淡的散文《乌篷船》是这样,张爱玲素朴雅致的小品文《爱》是这样,这篇字里行间充满人性美、人情美的《边城》也是这样。

    沈从文先生用他凝练冷静的叙事模式,简单生动的心理描写,穿越雅俗的语言以及平和淡远的美学风貌为读者展示了整个故事的起起落落。在优美的描写中,平淡从容的叙述中隐藏着一股忧郁与哀愁的情绪。

    沈从文先生的嫡传弟子汪曾祺先生曾指出“后面隐伏着作者很深的悲剧感”,这“很深的悲剧感”来自于对生命美丽的易逝性、脆弱性的敏感、细微、丰富、深刻的洞悟,这种洞悟又是融合在温暖的人性美、人情美之中的。边城世界里如果仅有美好善,就缺少力的成分,难免流于单调和不真实。由此,给作品生命之美以一种凄凉的色调,“美丽总是忧愁的”,正如沈从文先生所说,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善终难免产生悲剧。故事中充满了五月的斜风细雨以及六月中的那点夏雨欲来时的闷人的热和闷热中的寂寞。

    如诗的边城,诗意地演绎着人生,诗意地演绎着生活。书中所显示的人性美浸透着完美,而翠翠的无限期等待又显示着不完美,人性美只是人性的一个方面,人性中不完美的、带有缺陷的一面与美的一面相依相从。人生也因此充满了遗憾,完美是不存在的,这本是关于整个世界的永恒的悖论。湘西的美也由此散发着忧郁。悠悠散发于美得如梦如幻的湘西世界。美丽中透露着悲凉,悲凉中展示着美丽。我们感觉到了美的存在,而同时美的逝去也带给我们深刻的悲凉意味。

    叶郎曾说:“美学思考的重要性,从根本上说,美学是对于人生、对于生命、对于文化、对于存在的哲学思考。”“美丽总是使人忧愁”,事实上不是美丽本身使人忧愁,而是美丽的逝去使人忧愁。“神圣伟大的悲哀不一定有一摊血一把眼泪,一个聪明作家写人类痛苦或许是用微笑表现的。”

    《边城》原本是沈从文先生为我们提供的一种理想的“人生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不悖人性的人生形式”。他在小说中企盼的是“世外桃源”般的仙境,他将人生当作一种理想化的东西,希望人与自然能够和谐,人性美在原始状态下能够得以保存,他试图用爱和美来美化人性,改善人与人之间关系。但是,《边城》给我们的,却不仅仅是“优美”,也有人在命运的变数面前的无助与无奈的忧伤。沈从文用极美的文笔写下了一个极大的悲哀,翠翠的爱情悲剧,并不具有戏剧性,一切尚未发生就已经消失。也许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也正是这样一种矛盾,才映衬了《边城》的真实。理想的不可实现性决定了悲剧意识的必然存在性。不管我们承认与否,它都以各种形式在。生活总会有不幸与矛盾,生命其实如此真实又如此无奈。生活过,幸福过,惆怅过,悲伤过,才是完整的人生,才让人懂得珍惜,学会记忆美好。也正是这样一个悲剧的结局,阐释了生活中坎坷,不幸的必然,我们不必去抱怨,因为它就是生命的一部分,是自然中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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