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纯美的夜晚

作者：李丽杰

一、大家期待一个人出现

月亮出来了，橘色的月光使笼罩在麦田上空的夜雾稀薄许多，一条银亮的小河由南向北穿过麦田，缓缓地流淌。小河在这里生存多少年谁也不晓得，反正它老得没力气唱出一句半句动听的歌儿了。没有歌声的日子太无聊，小河能做的，只是年复一年地向路过它身边的小东西们讲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故事冗长，比风筝线还要长，一点也不精彩。小魔蛙、蛐蛐听得不耐烦，早就跳到离岸边不远那座房子的木门旁，死心塌地期待着什么；蜻蜓、蝴蝶敛起翅膀，伏在微风摇曳的龙胆草尖上，也定定地望着那扇木门；牵牛花、蒲公英花恣意开放，向着木门方向扬起笑脸；萤火虫提灯轻舞，飞向木门……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女孩身披月光，戴着面纱，手执小提琴，款款走来。她的脚步刚刚站定，一曲《沉思》就好似荡漾的水波飞旋起来，弓弦之间时而倾注出柔美清丽的旋律，时而倾注出忧伤得让人想掉泪的旋律。近半年来，在每个纯美的夜晚，女孩的琴声都会准时响起。

 “太美了，太美了，在这样纯美的夜晚，能够听到这样的旋律，我死而无憾。”小魔蛙鼓着一双大眼，阔嘴巴一张一翕，激动地说。

“天籁之音！”蝴蝶旋起华丽的羽翅，忘情地起舞。有明月相邀，琴声相伴，她不能不无动于衷，除非她不热爱美丽，或者死去。

“呜嘶——呜嘶——”一阵不和谐的哭泣声突然传到大家耳朵里。

“是谁在哭呀？”大家纷纷寻找。

原来是萤火虫在哭，只见她耸着肩膀，趴在草丛中，哭得很伤心。

“琴声让我想起昔日快乐时光，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啦！”萤火虫抹掉眼泪，抖着翅膀，让尾部的灯光更加明亮起来，“我丢了东西，得去找找。”说着，她提灯轻舞，向靛蓝的夜空飞去。

“她去找什么？是找回昔日快乐时光吗？难道她现在不够快乐吗？” 蛐蛐身体上端弯曲起来，像广场上半握拳头思考的雕像。

琴声继续，无人回答他，因为大家生怕漏掉每个音符。

女孩今年17岁，来郊区姥姥家养伤已有半年，每天晚上她都会走出房子到后面的小河边练习小提琴。女孩透过面纱望着夜空的星星，星星也望着她，一眨一眨，仿佛一点烦恼也没有。忽然，琴声戛然而止，女孩黑玉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慌乱。是谁惊扰了她？哦！是调皮的夜风撩起了她的面纱，女孩深深地埋下头，不争气的眼泪大滴大滴流下来。

“咦？要下雨了吗？”小魔蛙扬起脑袋望着天空。嗬！月亮不知何时饱满起来，比先前明亮许多，星星也亮了许多。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月夜呀，不应该有悲伤。

“唉！女孩拉的都是一些悲伤曲子，我可有点受不了。”蝴蝶说这句话时，已经耸动起妖娆的翅膀，做好飞离的架势。

“是呀，她一定有说不出的苦衷。”蛐蛐颇有些自信地猜测着。

“这么美好的月色，女孩为何要戴着面纱，为何不肯露出美丽的容颜？”小魔蛙用诗人般的口吻表达内心困惑。

“哟，别文绉绉的了，还美丽的容颜，说不定是个不敢见人的丑八怪！” 蝴蝶向来言辞尖酸，她见不得别人比她美丽。

“住嘴！不许你羞辱她！”小魔蛙急了，瞪着大眼睛扑向蝴蝶，一并伸出舌头。别看小魔蛙个头小，舌头却是又长又宽，前端分叉，舌面上分泌黏滑的液体，能够轻易粘住各种飞虫。蝴蝶可不想成为它口中美食，就快速扇动翅膀，逃之夭夭。

在女孩没来这里之前，蝴蝶、小魔蛙、蛐蛐、萤火虫相处非常融洽，不管白昼还是黑夜，常聚在一起，无话不谈。可自从她来了之后，性情温良、举止谦和的小魔蛙大变样儿，动不动就说蝴蝶翅膀太花哨，缺少一种深沉的美，有时还埋怨萤火虫灯光不够明亮，让他在抓狡猾的稻飞虱时跌了个大腚蹲。自从小魔蛙听了女孩的琴声，不再跟大家玩闹，不再用心抓田里害虫，有空就蹲在岸边凝视女孩拉琴，傻傻地发呆。

夜已经很深了，月光淡了，月亮也躲到云层后面，歇息去了。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呼唤女孩回家。女孩收起琴，不情愿地离开河岸，月光将她的背影拉得好长好长，投在幽静的小径上，显得那样形单影只。女孩关上木门，摸索着进了房间，没有开灯。自从那次惨烈的车祸之后，她像怕光的蝙蝠，习惯了黑暗，习惯坐在黑暗里，听时光飞舞。半年了，那次车祸给她带来无法言说的伤痛，依然像潮水一样，时不时地涨上来，将她淹没在黑天暗地里。如果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那么到底用多久时间才能将伤痛彻底忘记？她不敢触摸与之有关的点点滴滴，所以她和妈妈坚定地选择了离开，离开那个让人伤心，没有人情味儿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