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断不断
没有一个故事,不会再次出现。甚至,那已经死去的,也会再次死去。
虚无与意义都是在重复中诞生。重复的死亡,生出生命的荒诞与魅力。重复的分别,生出在一起的悲哀与意志。重复的中断,生出故事的恐惧与愿望。所以,她不断地中断。就像你不断地离去。以至于离去也会离去,死亡也会死亡,中断也必定会中断,然后重新开始,重新复活,再次归来。这不是简朴的轮回。而是她始终在道路的中间,在自己背影的尽头,在面容的起点。她始终在转身,然后再转身。就像翅膀轮回的舞动,来与去分守在你的左右。她们共同挥舞,让故事永恒飞翔。总有一些瞬间,会将一切囊括其中。为此,我们总会创造出这些囊括一切的瞬间。即使她漫长,她也如闪电让你悲伤如画。即使她仅有一次,她也如——那来自这个故事里的沉默,必将在另一个故事中变成迷醉的回声,不懈流传。当你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房间仍在。故事永远都在。
从第九十八夜到现在,正好是五十夜。在这其中,夜晚中断了多次。白天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光明让黑暗无法延续成地底的暗流,将那些不能露面的徽饰带向声音暗淡的远方。在这里,它无法成为一个人。它只是一种在她突然低头时窥见的树叶的倒影——在每一滴反光的河水中,摇荡。波纹无处可去,在镜子里,像一面镜子。她只能藏在自己的诉说中,就像领袖藏在她的人民中。我从未想过,有一个人,可以将这幅画卷彻底地打开,在最后,看见藏在角落的那个房间——在桌子上摆放着一本被叫做《一千零一夜》的书,书很厚,在其中的某一夜,写着两个字——“匕首”。这不是我写的,是有一天,当你路过这座房间时,你感觉到困倦,你自然地进到了房间里。你发现这里没有人,只有——你在那张小床上睡了一晚,做了一个动情的梦,在你醒来的时候,你将她忘记。你觉得。
你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你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那本书。你看了一夜。然后合上她。在桌子的一角,有一杯水。仿佛随时都会从桌子上掉下去。水很满。你拿起来喝了一口。然后,你离开了这个地方。所以,这并不是你留下的匕首,你只是忘记了你金色的发卡。她在离开的时候,也将银色的手镯忘在了桌子上。你们都没有看到藏在第一百四十八夜里的“匕首”。但这毫无关系。在夜晚,它是安静的。你们睡眠里的森林,不会有一根枝蔓生出它尖锐的嗅觉。在白天,它是安静的。你们的提包中,手机拼命地震动。屏幕上跳跃着一百四十八个符号——没有一个是有关记忆的。情节随时来到,又随时消失。除非你变成一个讲述者,否则它们之间毫无关系。当你未曾拥有故事时,你的全部,都在中断中一次次闪过。她由片段构成,在照片之外,全部都是不存在的,中断是虚无。中断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
但她被中断占有时,她便与中断无关了。而在故事中,这一切全部扭转了过来。因为故事是现实的镜子——“每一粒灰尘都是镜子”。对故事而言,中断才是虚无的照片。一张张插在情节的断裂处。这张照片里什么都没有——但它却是一道闪亮的大门——门的另一面是白天。中断是故事留给阳光的窗口——我在窗台上放着几样东西,它们也善于离开,并且善于再次来到,虽然再次出现时,它们已经完全改变了面目。比如绿色的仙人掌变成了米黄色的兰花,黄色的向日葵变成了红色的机器人——它的头发在不断地生长。还有一个白色的沙漏,也在心血来潮的时候,翻动着它的身体,于是,沙子开始说话。在阳光下,它们故事盎然。但是。我的房子其实始终缺少阳光。相反的是,我却一次次被晒伤。我的故事,就是一个关于白天不断中断夜晚的生活账本。这是它们互相赊欠给对方的告白。
所以,我的故事本身就是由中断的絮语组成。日复一日,白天将夜晚中断。她不是那些单纯的,与——无关的浪漫情节——它可以仅仅在一天里,完成她的想象。或者。现实。比如最喜欢中断的大神富坚义博。《全职猎人》已经中断了无数次,最长一次长达三年多。他已经遭到了无数的埋怨与斥责。但他仍然义无反顾地中断。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旅行。生病。情绪不好。新的恋情。或者,仅仅是睡觉。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有人说,如果富坚能够像尾田一样勤奋,那么,猎人也会像海贼一样受欢迎。富坚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但猎人的世界却不及海贼的广阔——或者说,他们是完全不同的气质,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与托尔斯泰。所以,猎人绝不会像海贼一样拥有广阔的读者群。因为她不断地中断,读者群也变得越来越小。很多人早已将她遗忘。但是。还有一些人,却从未忘记她。
我就是其中的一员,对她已经不抱希望。却依然在希望中等待着。没有希望的希望。正是因为我们在爱着。所以。依然在等待。我的走狗,也已经中断了很多次。没有一次是因为主观的原因。她要面对的困难太多了——我不想为此说什么。现在,她跟猎人一样,陷入到中断中。复活的时间,遥遥无期。还有谁在等待她呢?明天是她的生日,谁还记得呢?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人依然在爱着,怀念着。她们很少能够安静地在一起,她们总要吵架,分手,或者什么也不说,离去。然后她们再次回来,再次离去。没有一对爱人会始终在一起,她们一定会因为什么,而分开,哪怕就是为了分开而分开——为了在一起而分开。并且,是永远地在分开中,不断地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是否理解了,我要说的中断的意义。在这段时光中,在你离去的这段没有我的时光中,你已经改变了太多。而我,一直在这里。
是否还有勇气再次去延续她呢?她不断地中断着,中断——不断。断与不断在一起。我只是希望,即使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离我而去,我也有勇气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这是我们坚决的,永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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