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声

文/墨林文学社  莫学锋

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在夜的掩护下，躺在院子里听取蛙声一片。
    像是钢琴G大调与bE调的高高低低的错落，那种极致的干净与清澈，穿透灵魂，还有细胞。然后，我似乎被归属了，栖息于其外，安然于其中，就这样睡着了。
      很舍不得这种感觉，心被细细的浸湿，打上一层薄薄的蜡，变得微微的透明。像一盏黄黄旧旧的灯，泛着旧色的光晕，涂着一层湿气。一个人躺着听蛙声，没收一切情绪，没有理由的睁大双眼，努力辨别黑夜中悬挂着的尖锐。那些纯粹便纷纷坠落于眼际，浅浅的跟着心跳。我没有留意自己已经陷入了自己亲手挖掘的沼泽。远处的几点流萤，飞过了几许的窗前，点燃了多少的思念？乡里的寂静，正在绕着舞步的萤火，正在奏乐的蛙们，而我是它们唯一的观众与听众，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盛宴！
    老房子睡着青苔的瓦上，怕是染上了这夜的露水，变得也有些点点的冷意。其实，是不冷的，因为这是初夏，蛙还在叫。墙上微微剥落着土皮，那只挂着的老钟，当当的敲响了九下。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穿过我最柔软的那面，径直扑在面上，贴着我的睫毛掠过。

那年这时的夜，我记起了那把摇着的蒲扇，你凝视着我，说，蛙声是世界上的最美的音乐，那是内心灵魂的声音。我扬起小小的脸，愣着看你从来没见过如此的温柔，后来的后来我喜欢上了听蛙声。如今只剩我一个人来听，我想我在听也是你在听吧。再听已是旧了了好多时光，好多年了，真的好多年了。我有意或是无意，在听蛙声时总会留一片给你，是纪念也是祭奠。

摸着藤椅那你曾抚过的古铜色，不过，这夜里是看不见的，就像蛙声。可是我分明看见空中那些到处飘着的蛙的音符啊，纯黑色的。搁浅于空中，想起了布拉格广场黄昏，那群背对夕阳的白鸽，慢慢没入昏黄的下午。

那种赤脚漫步于田间小路的裸露，与泥土最真实的触感，与空气最肆意的呼吸。如初雪放晴，投下的第一缕阳光，用指尖轻轻触碰，然后像蝴蝶纷纷飞开。错觉，纯粹的错觉，蛙声，让我坠入魇中。

我不愿醒来。

很小很小的时候，会点着烛火寻找蛙声，想把它盛入那粗糙的陶罐里。只是那时的我再也找不回来了，死在了长大的路上。

如今，躺在这里只为寻回那年被遗失的影子，还有对蛙声的小小的眷恋。我知道你一定不愿看见我在悲伤，所以在这样的夜里你肯定会回来吧，跟我一起再听这样的蛙声，虽然我看不见。我懂，蛙声是旧的还是新的已经不那么重要。

我想我已不再是那个任性小孩子了，在一个人听着蛙声的夜里长大。我想延续那时的幸福，那样的时光突然的变得冗长冗长，任我望不见。我曾经那样任性的挥霍着那些属于我们的日子，以至于后面我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你告诉我的幸福与勇敢，不再剥落。谁也不曾发现只属于我们的秘密，在夜里爷孙俩听着蛙声。

这些蛙声，就这样听着。我不愿起身，不是任性，不是故意，只是我的执念。任由夜从身边匆匆走过，打湿我的皮肤。夜真的深了，那些我不会拒绝的露水，就这样纠结上了我。蛙，也该睡了吧。

蛙声渐渐地隐没，那样的从容。我不去勉强，这样的日子总是幸福的。

睡吧，睡吧，在蛙声里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