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迅疾的兔

坐于林木包围的山坡，书是我的忠实偎依友伴。

忽，一只兔探头，白色的毛如雪的火焰，本当是悠悠穿越这自然的天庭，没想我轻轻跃入它的眼帘，放松的身蓦然一惊，一愣怔，身迅疾隐入草丛深处。我来不及捕捉。

我很遗憾。我只是一文弱书生，捉着一本轻灵的书页。书教我友善，与邻、与友，与叟幼，更与自然的鸟兽虫雀。我没有持虎视眈眈的钢铁的枪，对着灵性柔弱的身。你为何仓皇？视我为敌。

看过太多的同伙甚至手足倒在一缕硝烟下，从人类的枪口冒出。人成了刽子手，包括我。

无法相信直立、话语滔滔的人，血和凄厉的划破长空的哀嚎深深刻在记忆的光盘上，不息转动。

何时人与你分道扬镳、水火不容。鸿蒙之初或是不远的有记载的过去，人与你比邻而居，骑鹿、驾鹤、驭犀……多么优雅的动作，多么迷人的场景，可这现今还能复制吗？就像鹤已杳杳，伯牙琴弦已断，高山流水之音不复存。

人类的口欲实在没有节制，除了田园的菜蔬，还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统统纳入餐桌，满足便便的肚腹。有多少生灵睁着恐惧的大眼，远远望着衣着光鲜的“高尚”人类，不解、茫然。

我善感的心常常不忍，拘谨的脚让过微末的蚂蚁，误入室的鸟雀，大开门牖让它们重回蓝天，受伤的小鸟雀细心照料着，从不熟视无睹，更不用说端起寒冷的枪管。

也许肉体凡身，都知道疼痛；亲情包围，都知道恨别鸟惊心的场景是人生的大痛。哀莫大于阴阳隔绝。同胞中弹身流血，我们的心在流泪。

我们都情寄林中的鸟、野外的兽，鸟音润耳，兽的奔跑姿态装饰我们的眼睛。其实它们是我们生存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说树木是静止的自然，兽鸟就是流动的画幅。我们和自然相依为命，和兽鸟荣衰与共。无法抹去它们的音声，就像无法拿走我们的阳光和麦苗。

不要这么慌张，遁迹，我和你一样喜欢这缺少车鸣马啸的地方。望着我，就像望着那清澈的蓝天那一汪奔腾的滋养你的溪水，我非猎手，不会伤害你，就像不想伤害我的孩子和内心的情感。

我的可爱的兔子！

4、蹦跳的鱼

一只鱼上下跳跃，在无水的岸上。

白色的肚皮呈露出来，给人玉和滑润的感觉。平时只有黑黑的脊亮着，肚皮深藏，应是隐私。可如今生命趋无的时候，肚皮顾不得躲藏，只想喝一口水。水就在咫尺之远喧响，持续的水音应该听到，不然何以这么强烈蹦弹。常年淫浸水中，对水也有一种灵性。心有灵犀。

不停地摔打水润的身体，多么残忍。此生恐怕与水无缘，等到来生再续弦，因为钓者已将丝线穿透它的嘴唇，系在帮凶的树上。我望着鱼的不懈身影，心升一种恻隐。

也许它也觉挣扎是一种徒劳，动作渐不大幅，频率也不高，弹两下休息一下。我仿佛听到生命的一声沉重哀叹，踩在心上。

在严峻的无可更改的现实里面，是静等死亡的丧钟敲响，还是拼力作最后一番抗争，哪个更合算更理智？我在鱼的上下翻腾中感到一种生命的冲力和不屈。我愿为鱼洒一颗晶莹的泪。

作为鱼，它是人类餐桌的菜肴，这是现实，也是命。宰杀它，人类如摘一枚轻飘的叶，没有感觉和眨眼。刀嗞嗞地刮鳞，生生将鱼的皮肤一片一片，从长在一起的肉上剥离。然后用同一把刀哧地划开鱼肚，滚热的脏器流出，顷刻冰冷。用同一只手蛮拽下鲜红的腮……一切都很短暂，不需要燃一支烟的功夫，就这样将一个生命的笛吹结束。

鱼最终不再蹦跳，认命、无一丝力。我多愁善感，看一切自然的小生灵覆灭，我都起一阵心弦的颤动，感叹生命的脆弱，感叹自然法则的冷酷——弱肉强食，刀凌驾一切。

其实，悲悯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旖旎情怀，只是随涉入风尘的加深，眼眸不再明澈和柔和，而显出冷漠和狠劲。当我们垂垂老矣，回首走过的不平和崎岖路途，我们能心安？

其实，我们多一份怜悯和仁善，鱼的这种无谓无助蹦跳场景就会少些，我们也少那一份眼泪和愧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