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完美
屋顶上的寒鸦在午夜里哀嚎,带着恐怖的凄绝唱响生命的挽歌,余音绕进我的梦里。我在迷迷糊糊中流泪,哭醒在你的枕边。
我用布道者的慈悲原谅我所经历过的绝望,你用宽和笑言我的恐慌。把年少的梦想放进瞳孔,以便看清嫁接在龌龊上的暴凛,用舌尖抵进咽喉,好让我在你呼之欲出的气氲里痛哭失声。
如果你曾经目睹过我的卑微,就不会轻视我如今孤傲;如果你了解我生之绝望,就不会怪我曾经看轻了生命的重量;如果,如果你转接了我的残缺,就不会怨我此刻祟动敏感;如果我一直是病着的,那么,请不要给我用药,我久病成医,或者甘愿死去。
如若爱,请爱我无法隐藏的残缺。爱我恨之入骨的自虐。
我深知你无法成为我悲伤的信徒,因为生命是无法融合的个体,只有灵魂可以相依。那你可不可以悄悄地拿走我的忧伤的根,再把爱种植在骨髓里,年久之后,出落成一朵无尘的花,独自在长夜里收拾寒鸦的尸体。
我把我的不完美献给你。请你悉数收下,妥帖保存。
那年夏天,她在放学之后重回教室,楼梯间能听得到盾重的脚步声,攥着刀的手紧握,手心里是掰不开的勇敢与执拗。她划伤了欺凌她的女同学的脸,是散播在外的嘲笑长久的积存,面前流血的半片面容看不出挂着怎样的大惊失色,但是像极了她曾经被欺辱后不敢吱声的卑微。眼泪顺着惊恐的瞳孔流泻,冲进粘稠的血色里,像丢盔弃甲的士兵四面楚歌的横冲直撞,一时间,狼烟四起,最终,以失败告归。
她扔了刀,昂首阔步地远走,在人少的荒凉处藏身。家人疯了一样的寻找,不是为她长久不归的身心担忧,而是急切的想要与之面对面的质问,是要追加闯祸的根源或者罪责之后的惩戒。当所有人徒步、骑车或者开车四处找寻她的时候,我坐在正午的树荫下吃面,那天的面条格外的难以下咽,我担心她被找到之后至少之要挨两个响亮的耳光。因为所有人都讨厌爱惹事和喜欢找麻烦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
我想去找她,告诉她一定要把自己藏好,不然,会挨打。可是我迟迟没有去。她是老妹,小我半年。与我同长在一个大家族里,枕着同样的姓氏,流着切不断的血脉。到后来,我终于了解她当年的壮举,换作我,我也会拿起刀。
当一个人长久的被人嘲笑、谩骂、讥讽甚至是凌辱和殴打的时候,当她无力还嘴更无力还手的时候,当她忍着眼睛里的泪水默默走开的时候,你叫她如何不卑微。她有短处,有残缺,有不如别人却被别人拿作笑柄的漏洞,如果还有一点自尊,不是拼死反抗便是静待死亡。相比之下,我比她可悲。她自认为的身体面貌的丑陋可以遮掩、到如今还可以改换。那我的呢,是终生不得偿的夙愿。只要生命还在行走,那么丑陋定会在阳光下现形,我无法遮掩,也无法漠然。
我苦熬过无数个绝望的夜,被他人拿作戏笑的残缺是生命无法更改的坚忍,我把泪水喷射在伤口上,像盐一样凛冽残忍,可恶的是,它还来不结痂初愈,又被狠心的施暴者撕开,连皮带肉的裂扯,一地的鲜血。我恨那些击打过我伤口的暴奴,虽然他们不值得我记住,但是生命是无法忘却的疼痛,如果悲伤还在继续,那么缝合过的伤处定是溃不成军的虚空。
我不写过往生命的惨痛经历,因为我害怕回忆。
就让我把青春的伤口搁置在生命的阴凉地里,谁若还嫌她不够残酷,请尽可能的去折磨伤害,我若是再喊一声疼,再流一滴泪,我他妈的就跟谁姓。
让我难过一下。马上就好。
曾经,无法成为过去。就像过去阻碍了未来一样。
我一路踏血而来,腥风簌簌,尘土扑扑。是否有人收集了我的故事,装裱了我的黑白,把生命的迷惑和路途的曲折藏进肚袋,佑我眯起眼睛张望窗口之外的冷漠人间,风雨来时,我再缩回你的怀中,贴着肉体的厚实和生命的温暖。
可不可以给灵魂一个居所,收容慌乱;再给伤口一剂针药,为过往平反。
你可曾看见,我的悲伤是鲜艳的、决绝的、或者是朴实的,是随和的。她打着生命的旗号招摇着路途的坎坷,我在欢呼声中落泪,潦倒不堪扶。请松开双手,允她堕落。
七月的札记中有一页我这样写道“我知道,我终究是要自杀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看到这句话,你心疼之后是否依旧有足够的胆量爱我。我想,你会的。我不止一次的想要结束生命。十四岁那年,我读初中二年级,在周围的嘲笑和谩骂声中我学会了沉默,我开始积攒死亡的勇气。我试图在回家的路上与迎面而来的大卡车相撞,两年,在一天六趟的来回往返之中,我始终没有死于车祸。活到高中时代,周围都是懂事的娃娃,我再没有因为欺辱而想到自杀,我感谢那些没有射向我的恶言,允我活在今日里。
后来的青春不得志,后来的敏感懦弱,后来,后来加之从前的家庭矛盾与付出回报的总和,我彻底输了。汶川地震之前我自杀未遂,之后接连不断的寻找机会结束生命,我在一个雨天骑着电动车在大马路上疯狂,那个傍晚,我祈求自己能够发生一场车祸,在意外之中结束一切,即而隐藏我多年的恶梦连带一笔为数不多的赔偿金,好补给我的父母,生养之恩。令人难过的是,那一个小时之内,所有车都绕过我的疯狂,避开我的死亡。所以后来你遇见我的时候,我还活着。
我曾经一百天不出门,窝在家里不洗脸不洗澡,那年我还没有电脑,没有很多书。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天花板,白天只要爸爸在家,我定会把自己锁在屋里不露面,晚上就靠在床上做十字绣。终于我不再说话,抑郁,是以自杀为前提的病态,我被拉去看心理医生。那些时日,他们对我很好,忽然又不想死了。
一年前的初秋,我把妞的自行车从山上摔下去,那座山很高,自行车很小,小得埋在长草间不起眼。我闭着眼睛聆听它滚落的声音,我是要跟它前仆后继的死去的,将死之前我想到了老二,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我没有死,我说,为她活一次。
见你之前的某个清晨,被噩梦惊醒之后我拿出藏在枕头下的锋利的刀片,那是我蓄意已久的死亡。左手腕,两道不深的伤口,血染了被褥,惊了你的心。我终是没有勇气死在那个早晨,我承认我害怕肉身的疼痛。我一直都是懦弱的。
所以,亲爱的,如果未来某天的清晨,我依旧睡在你的怀里枕着你的胳膊但是却再也没有醒来时,请你不要难过。因为我的不完美种下的祸根,我终究是要自杀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其实自杀并不可怕,那个写“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的大诗人顾城在自家门口的老树上上吊自杀;作家三毛四十六岁那年自缢在自己家的浴厕里;美国大诗人普拉斯自杀的时候也不过才三十一岁……我不诗人也不是作家,但我始终无法让我的不完美苟活于世,我痛恨她。
你可知道,幸福,在我贫瘠的土壤里无法生长成自己的模样。这是她的悲哀。爱她,和她的不完美,你后悔了吗。
如果七月的札记会在未来的岁月里成为一语成谶的预言,我想,我会痛恨我自己,因为你知道的,我那么想幸福。如果老屋上的寒鸦不再哀啼,白骨上开出的花儿也不必为它收尸,我想,我该会在那张雕花木床上枕着你的手臂做一场永不凋零的梦,梦里有你,有书,有西瓜,有糖果……梦的尽头依旧有我的不完美。我在慌乱中惊叫,你侧身揽我入怀,轻轻抚着我的发,你说,宝贝,别怕,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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