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我亲爱的女孩。——唐柯。

 

 

 

[壹]

七月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看见她眼里的泪光化成颗颗晶莹的珠子在脸颊上盛开出滚烫的花朵。我想我一直都是爱着这个女孩的，不然我不会觉得这样难过。

她就那样流着泪默默地站在原地，风吹起她的长发，游离出悲伤的味道。我走上前轻轻抱着她，她把脸颊埋在我的颈窝，泪水就滑进了我的衣领。

我说，七月，不要哭，你的泪灼伤了我的皮肤。

 

彼时，我只是S城一家摩托车维修站的小工，满身的油污和凌乱的头发，怎么看都只是一个生活在城市最底层的痞子。三年前我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学校，离开了Z城，然后和以前的一切都断了联系，独自一人在S城游荡。三年来，我做过很多事，送水师，搬运工，促销员，却也只够维持生计。

再次遇见七月，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我一直觉得七月就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是老天唯一眷顾我的地方。

 

 

 

[贰]

那年，花一般的年纪。七月还是老师同学眼中的佼佼者，而我，只是打架惹事的小混混。我没有朋友，所有人都对我嗤之以鼻，我从未觉得难过，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这个世界。她从阳光里走过来，带着一身的璀璨，在我周围投下暗影。

她笑着说，嗨，我是七月。

 

七月，这个我这辈子最爱的女孩。我曾牵着她的手奔驰在夏日的原野，我也曾陪她看冬日的落雪挂满枝桠，我也曾为她描绘过一幅又一幅各种姿态的肖像画，我也曾为了她努力读书，可是那些难缠的定理公式像是魔爪扼住了我的咽喉。我还为她打过架，流过血。

我还记得她一边为我包扎伤口一边不住地流泪，她说，唐柯，不会有事的，你的手臂不会有事的。我想她一定是觉得我的右手臂要是废了，就再也不能为她画画了。她还说，唐柯，疼吗。可我早已感觉不到右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我只是看着这个唯一把我放在心上的女孩，轻轻地抱着她，下颌抵着她的头发。

我说，七月，不要哭，再哭变成了丑八怪，还怎么当我老婆。

 

 

 

[叁]

二零零零年，面临高考，七月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学习上，我们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腻在一起。我知道七月是要立志考北大的，可是每当看着她疲惫不堪的走出图书馆，看着她苍白憔悴的容颜时，我的心都像是在一阵阵地痉挛。我发疯一般躲在黑暗的房间画画，一幅一幅全是七月的影子，我最深爱的女孩。

 

后来，我在校外的一家火锅店兼职，每天都要洗菜串肉，几乎没有时间上课。第一次拿到微薄的薪水，我就买了一大堆的水果和营养品，兴冲冲地去找七月，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我等在女生宿舍楼下，然后就看见七月和一个穿白衬衫的高个子男生走过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在交谈着什么。

 

七月看到了我，她走过来对我说，唐柯，你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我看见那个男生眼里的鄙视，可我只是朝着七月，我说，七月，我…… 我还没有说完，那个男生就打断了我，他说，七月，我先走了，明天图书馆见。转身之际，我分明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冷笑。

 

唐柯，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学习呢，我是要考北大的。

这是那天七月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甚至不等我说去了哪里，她只是扔下这句话就转身进了宿舍楼。

我看着楼道处消失的身影，忽然就没有了力气，我们之间终是出现了这条难以逾越的鸿沟。那天我把水果和营养品寄放在宿管阿姨那里，就离开了学校，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就这样离开了，再没有回来过。

 

 

 

[肆]

三年后，当我再次遇见七月的时候，我才更加确信原来我一直都这样想念她。七月最终没有考上北大，她成了S城临近的N城一所不错的大学H大的学生。

 

每个月她总要抽出几天时间到S城，就在我租住的廉价小屋里洗衣做饭烧菜。我问她每月这样来回跑，不会累么。她说，唐柯，我要时时刻刻知道你的所在，你再也跑不掉了。她在小屋忙着的时候，总是轻轻的哼唱那首暖暖，那曾是我写给她的。原来她一直都记得。

 

日子水一般地流过。我终是拗她不过，去了一次七月的学校。N城H大的环境很美，七月笑容如花一般拉着我的手行走在校园里。我们在路上碰见了七月的同学，她们看着十指相扣的我们，眼里的嬉笑像顽童一般。

其中一个看着我笑说，你是七月的男朋友吧，嗯，还蛮帅的嘛。你是哪个大学的呢？我微笑着说我没有念大学。然后我就听见另一个同学低声道，七月的男朋友怎么能没念过大学，她可是我们的系花呢。

 

我猜想着七月一定是觉得尴尬，才匆匆地拉我走开。后来，我们去了学校附近的冰激凌店，七月坐在我对面，慢慢地吃着面前的草莓圣代，她忽然抬头看着我说，唐柯，我搬过去和你一起住吧，反正我的课程也差不多结束了。

 

 

 

[伍]

那天，我一个人回到S城，我终是拒绝了七月的要求。我不知道我们住在一起算什么，在这逼仄的廉价出租屋里，我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何况我们。我爱七月，也像当初一样期盼着娶她为妻的那天，可是如今的我不敢轻言奢求，就像这满室的画纸，凌乱破旧。

 

我有多久没碰过画笔了，每日每夜脑海中充斥的都是我艰难的生计，我还记得当初七月对我说的话，她说，唐柯，无论以后多难，都不要放弃手中的画笔。初来S城的时候，我还坚持在画布上描绘着脑海中的那个女孩的倩影，哪怕当我再也想不起的时候，也能肆意泼墨，渲染出大片大片浓郁的颜色。

 

如今，凌乱的画纸被七月悄悄收起，我分明看见她眼里的伤痛，只是她只字未提。我知道我们都在担心什么，我们无望的未来和人生。

 

 

 

[陆]

七月毕业后留在了N城，成了N城实验中学的一名老师。她的工作开始忙碌起来，只有周末有时间来S城，来了也不过吃顿饭就走。七月临走的时候，翻出了我之前的画，并带走了一些她的肖像，然后又对我说，唐柯，不要放弃画画好不好，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才找到你，我们不是没有未来的。

 

后来，日子又变得冗长琐碎。我重新拿起了画笔，却忽然无法下笔，我脑海里那个最爱的女孩，我为了她努力改变自己，可是现实漂白了理想，它没有给我胜出的机会。我在后来的三年时间了，仍处处碰壁，艰难的时候甚至难以维持生计，连画笔都买不起。

 

我忽然觉得难过，七月，我甚至连让你等我的话都说不出口，这样的日子困扰着我的身体，更囚禁着我的心灵。后来，七月的工作很出色，变得越来越忙，她好几个月都没来S城了。我想这样也挺好，七月该有她自己的生活，我不会是她的阻碍。

 

三个月后，七月来到了我的小屋。那天是她二十六岁生日。七月笑着许愿，她的容颜映照在烛光里，我忽然就想起初见她时，她一身的璀璨光华。如今，少女变成了熟女，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岁月蹉跎了年华。

 

七月睁开眼，笑着吹熄了蜡烛，但我分明看见了她眼角的泪光。她说，唐柯，你知道我许的什么愿么。我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她笑着说，我希望在以后的日子，唐柯能够顺顺利利的，要记得吃饭，少喝酒，哪怕没有我在身边。

 

 

 

[柒]

那天，我喝了酒，七月没有劝我，我一杯接一杯地喝，希望把自己灌醉，可我的脑子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清楚。我看得见七月眼里的悲伤，我感觉得到心脏上传来的疼痛。后来我们躺在出租屋狭窄的床上，背靠着背。我听见她的呼吸轻轻地落在我的心上，然后留下刻骨的烙印。

 

我就那样躺着，半个身子都僵硬了，也没有挪动半分。后来我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在火烧，我挪动了一下，想伸手去抓桌边的水杯。然后我听见七月的声音，她说，唐柯。我忽然就掉下泪来，这个我最爱的女孩，大概以后都不会再叫这个名字了吧。

 

我翻过身去，七月也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她轻轻地伸出手来，抱着我，我也回抱着她。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我看着七月的眼睛。我说，七月，我爱你，请忘了我好不好。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七月她曾抗拒着怎样的力量来等我。那年，她接到了我放在宿管阿姨那里的水果和营养品，她想找我却发现我忽然消失了。后来她发疯一般地找我，甚至要离开学校。七月的爸妈抓她回来，把她关在房间，后来她没考上北大，也是因为这件事的影响，有好长一段时间，她根本读不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