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我依旧不知道，是否我们还在卑微的爱着，旁若无人的活着。我只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输给时间，败给人世的无常。

夏：

读七堇年的“尘曲”时，看到这样一句话。红尘万载，而我多眷恋。

将这句话赠与你。想你懂得，假若有天你消逝于这万载红尘，之于你的记忆亦足以我享用一生。

这是在你二十五岁，最后剩余不多的时光中，于夜里十一点三十五分写给你的信。

谨此纪念我们长久以来的相互陪伴与温暖。

一个月前，母亲便告知我，表妹近些日子会到家中借宿，并特意指明，一定要同我住在一起。不管怎样，早早便做好了准备，怕她感觉不习惯，所以特意清洁了房间。

彼此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晨六点钟便起床。我坐在马桶上抽烟，她在厨房里煮咖啡。我说酒柜里还有一瓶红酒，你把它开了吧。她说，从来没试过在吃早餐前就喝酒。我说，那不是给你喝的，是给我自己的。

七点钟不到，她就拉起我到街上散步，天空甚至还未完全亮起来。喝了将近一瓶红酒，有些微醺的感觉。我说自从在这个城市找到工作后，就再没有试过早晨在街道散步，上次在街上徘徊的时候，还是深夜。

一起看“蒂法尼的早餐”。霍利说，我不是看不起珠宝，当然除了钻石以外。然后又说，我认为40岁以前戴钻石有点俗气。看到这里，她笑了，我便也跟着笑，虽然搞不明白究竟可笑在哪里。

表妹要小我五岁，刚刚步入社会参加工作，是个懂得生活且知足常乐的人。不同我这般，阴暗潮湿，像墙角静默滋长的苔藓。

很久以来，我都渴望居住在一个一百多平米的房子中。有光线充足的阳台，足够大的浴缸，以及用来写字的独立书房。楼下附近有菜市场，超市，便利店，音像店，水果铺，烟酒行，报刊亭，公车站，KFC，最好再有一个中小型诊所。打开窗便闻得城市喧嚣，合上窗就浑然不觉时光流逝，抬头低头遇到的都是些忙碌的人，朝九晚五的小城市生活。闲时也会养一些花草，容易存活的植物，生命力顽强且持久。但不会饲养动物。找一个僻静的咖啡馆，读一些散文与游记，度过无聊的周末下午。身边的人看起来亲切和善，那一刻会感觉似乎更加贴近了这个城市的生活气息。

依旧睡眠不好，夜里多梦。梦境光怪陆离，阴森可怖。梦到发生车祸被截去双腿，梦到成为杀人犯终日逃亡，梦到自己年华老去孤苦无依的惨况，梦到这个世界人人都长着一副相同的面容。突然醒来，发觉满身都是冷汗。

忽然记起，旧约历代记中提到过一个恶毒的诅咒。它会让被诅咒者在午夜钟声响起时，变成一只可怕的嗜血怪兽。古时候的书记官称它为“巴斯苔特”，居住在生冥两界之间的暮光城里的梦寐兽。

我的梦境显然与怪兽无关。因为亦出现过美好的意境。我们一同生活在湖边的小木屋中，群山环绕。冬天的时候风暴肆虐，卷起湖面千层浪，仿佛随时会冲上岸来，冲垮所有的房子。但在夏天，这里却是遍地野花，阳光明媚，宛若置身天堂。

寻找很多事情来做。抽时间清理房间，将喜爱却又舍不得丢弃的旧物，搬运到邮局分别寄给不同城市中的朋友，大多是碟片与书籍。花费一下午的时间，看希区柯克的“电话情杀案”。买来许多斯蒂芬.金的小说，夜里逐页阅读，感到自己一生活得庸碌。

不知道有多少次滞留在商场、超市、图书馆的大厅里，看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或等候，或急匆匆，或慢吞吞，或是焦灼疲惫。

每次在这样的人潮拥挤中，犹如身临梦境般，周围嘈杂的喧嚣声仿佛从不曾存在，自顾自地便隔绝出一个独立的空间。

很多陈年旧事在脑海中回放，大多是经由岁月细致雕琢的生活细节，有时也会有对未来的期许和恐惧。有时感觉自己像一只永不迁徙的候鸟，不懂得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转换自己的栖息地，因此错过了季节更迭的细节。

最近，历经了不少的人事变迁。虽然谈不上伤筋动骨，却也免不了黯然神伤。

下班后，独自一人坐在西餐厅吃牛排，喝光一整瓶红酒才肯离去。服务员送给我一张20元的代金卷，说欢迎下次光临。夜色中乘着出租车，穿越整座城市。突然间，便想起了你的脸。

夏，你说若想活得丰盛，便要付出相对多么大的代价。

你说你已看到了我们人生的全部。过去，现在，未来，统统湮没于人世。

你还曾说过，三十岁以前绝不会离开这座城市，因为这里有太多令你牵绊的人和物，例如我。可是你要懂得，我并不想成为你生命中的牵绊，只想做你命途中一处不可磨灭的风景。

这一刻，我依旧不知道，是否我们还在卑微的爱着，旁若无人的活着。我只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输给时间，败给人世的无常。

读七堇年的“尘曲”时，看到这样一句话。红尘万载，而我多眷恋。

如今，将这句话赠与你。想你懂得，假若有天你消逝于这万载红尘，之于你的记忆亦足以我享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