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带上钥匙和零钱，锁好房门下楼，走出小区后左转，然后沿着街道一路走下去。

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天色即将暗下来的时候一定要出门散步，循着固定的一条路线。耳中插着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循环播放同一首歌曲，有时是刺猬乐队的“金色年华无限感伤”，有时是新香水乐队的“卡西莫多的照片”。

途中，会先路过一所学校，然后是一个广场，一家书店，一家亨达利眼镜店。经过两个十字路口，便是繁华的闹区，布满大大小小的时装店，从不作停留，继续走下去。

街道的尽头便是城市中最大的超市，需要在里面逗留很久，楼上楼下来回往复转上很多圈，才会发现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下来。假若遇到熟人，而对方又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一定选择悄无声息的默默走开。

回途中，大多时候依旧是步行，除非因为买了太多东西而不堪重负，不得不打车返回。

站在小区楼下，仰起脸看各家窗口亮起的灯火。然后，从中分辨出属于自己的那扇窗，那盏灯。

 

 

芳邻

 

时间久了，和邻居便日渐熟络起来。

对面住的女人一直单身，长长的头发从发梢开始，弯弯曲曲烫成卷，染成酒红色。这种发型，这种发色虽然早已过时，却不得不承认配她依然很好看。

夜里拎着一大袋的食品上楼，有香烟，有啤酒，有零食。时常与她在楼梯口不期而遇，相互打量彼此手中的东西，发现大多都相同，便会心一笑。

她说，原来你喜欢抽万宝路。我说，是啊，就像你喜欢抽红双喜那般。

后来，发现她时常都是一睡一个白天。暮色四合时，才出现在阳台上，坐在摇椅上抽烟、喝茶、听音乐。

我问她，都不需要工作么？她说，存了一些钱，索性便辞了工作。倒是你，整日早出晚归，不觉辛苦么？

 

 

声控灯

 

晚上回家的时候，喜欢一口气咚咚咚地跑上三楼。

声控灯会逐层亮起，如果不亮那就一定是坏了。从不敲门也不按门铃，大声喊着我回来了。

她早早便打开房门，说别喊了，你的脚步声还在一楼时就听得到。

以前总以为，时常坏掉的声控灯，是由物业公司来修理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一直都是这位芳邻在负责。

她说，不就是换个灯泡的事情么，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

 

 

麻辣烫

 

早晨上班的时候，总是会看到街边，有人推着简易餐车，锅中热气腾腾，里面煮满各种食物，丸子、豆腐、蘑菇、菠菜，用竹签穿成串。

时常有晨起的学生，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嚷着，我的那份不放辣椒，我的那份要多放些汤。

我是从没有吃过这样的食物的，她这样说。

站在街边，清晨的风很冷。我说，今天就教会你怎样吃“麻辣烫”，不用筷子而用竹签叉着吃，边走边吃都没关系。

她说，会不会太不雅观。我说，不会，这跟你坐在西餐厅中用刀叉吃牛排是一个样的。

她笑了，说第一次知道，吃“麻辣烫”原来这样方便。可以一边吃一边逛街，也可以坐在车上吃，吃完后找个垃圾桶将纸杯一丢即可。

 

 

火锅

 

周末的时候，会心血来潮萌生一起做饭吃的念头，有时在她家，有时在我家。

最常吃的是火锅，拿出电磁炉与平底锅，往锅里注满清水，丢进切好的西红柿与柠檬片，加入红枣、枸杞、葱段，然后将冰箱中所有可以吃的的食材，丢在沸水中煮，最后用四川麻辣酱料蘸着吃。

她喝酒时喜欢加冰块，不管天气再冷，不管是啤酒还是红酒，甚至饮料里也要加冰。

看着她将啤酒一饮而尽，将没有完全融化的冰块用牙齿嚼得嘎嘣响。我说没有冰块了，需要再去做点儿。从冰箱中拿出制冰器，仔细清洗干净，然后将温水倒进塑料小格子中，小心奕奕端着，慢慢放进冰箱冷冻室中的冷冻层，尽量不让水溢出来。

她尾随我来到厨房，问还有酒吗，还有吃的吗，这个时候还是觉得饿。

我说，冰箱里还有几根黄瓜，酒柜里还有一瓶红酒，茶几上还有从“麦当劳”带回来的吃剩下的薯条，除此之外就只有几支棒棒糖了。

她倒也不介意，将黄瓜切成段，盛在盘子里，就着红酒喝。

夜里醒来时，发现电磁炉上的锅中，还在咕嘟嘟地翻滚着热汤，里面残留几片翠绿的菜叶。

 

 

咖喱饭

 

天气愈渐寒冷的时候，我爱上了吃咖喱饭。

从超市购买来“百梦多”咖喱，将洋葱、胡萝卜与牛肉炒熟，再蒸上一大锅米饭，用保鲜盒盛放起来，夜里饿了便可以用微波炉热了吃。

敲响对面的房门，长时间都却没人应门。心想许是她已喝醉到不省人事，索性便将咖喱饭放在门口，这样明早出门她一定会看到。

隔日清晨，发现碗筷杯碟依旧放置原位，原封不动的模样。

又隔一日，我揭去盘子上的保鲜膜，将盘中的食物统统倒进垃圾桶。

一星期后，看到一群男人在对门进进出出。我问，你们做什么呢？有个男人应到，装修新房的。

 

 

灰色城市

 

记得不管时间多晚，她都要坐在镜子前，花费很长的时间卸妆。

我在身上搭一条羊绒毯，蜷缩在沙发上读杜拉斯的书，听她讲一些没头没尾的话语。

她说，我花费了半年多的时间，才适应了这些。卸妆水把眼泪弄出来的刺痛感，扯假睫毛时把真睫毛撕扯下来的痛感，高跟鞋把脚后跟磨出水泡的痛感，还有将自己省吃俭用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用来买一瓶香水、一个包包、一支口红、一条满是破洞的牛仔裤时的心痛感。

我说，如果你企图融入一个城市，融入一个群体，便必将要承受它们随之带来的兴奋与恐惧。毕竟没有繁华的丝，便织不出一个华丽的茧。

她问我，整日早出晚归，不觉辛苦么？

我说，对于失去梦想的人，朝九晚五并不辛苦，只是一种归宿而已。

 

对面搬来了新邻居。这个时候，我开始尝试着戒烟戒酒。

傍晚时分，带上钥匙和零钱，锁好房门下楼，走出小区后左转，然后沿着街道一路走下去。

耳中插着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循环播放同一首歌曲，有时是刺猬乐队的“金色年华无限感伤”，有时是新香水乐队的“卡西莫多的照片”。

途中，会先路过一所学校，然后是一个广场，一家书店，一家亨达利眼镜店。经过两个十字路口，便是繁华的闹区，布满大大小小的时装店，从不做停留，继续走下去。街道的尽头便是城市中最大的超市，需要在里面逗留很久，楼上楼下来回往复转上很多圈，才会发现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下来。

回途中，大多时候依旧选择步行。除非因为买了太多东西而不堪重负，不得不打车返回。

站在小区楼下，仰起脸看各家窗口亮起的灯火。然后，从中分辨出属于自己的那扇窗，那盏灯。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座城市，我会想到很多。繁华，拥挤，颓靡，淡漠，孤独，暧昧。

如果，非要用一种颜色来形容这座城市，我一定会选择，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