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一年365天，一天的24小时中，总是对黄昏充满了厌倦。

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将客厅里的音响调至最大，放一些摇滚音乐，丝绒公路乐队的“泪街”。

歌里有个男声唱，穿过漆黑的街，看到哭泣的你，有些游离；你说这世界总是难以琢磨，让人想放弃；时光在飞逝，未曾带走你的梦；我们要珍惜，也要学会忘记；带你离开，哭泣的街。

想象窗外正是上下班高峰，人群车流如潮，足以吞没整座城市。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低着头匆忙前行。这样的场景，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我不惧怕黑夜，甚至有些企盼黑夜的来临。但却惧怕将夜未夜时，那种慢慢滋生的荒凉与孤独感，空旷无依，深入骨髓。

在地板上发现一只虫子，似乎是蟑螂。蹲下身小心奕奕用一根牙签，迅速穿透它的身体，丢进卫生间的马桶，看着它最终消失在巨大的水流中。

 

 

玩偶

 

不愿承认是个寂寞的女人，即使生活已被折磨得一团糟，狼狈不堪。

办公室的抽屉中总是藏着红酒，午休时间会忍不住倒一杯来喝。下班后独自躲在房间中，喝酒喝到呕吐。凌晨三点多钟，精神恍惚，坐在马桶上抽烟，无缘无故的哭泣。深夜被噩梦惊醒，到厨房煮咖啡喝，然后盯着电视荧屏发呆到天亮。

这样的日子，会间歇出现，持续一段时间后，重新做回别人眼中的乖孩子。

黑夜里，总喜欢抱一个大大的毛绒绒的玩偶入睡，心中才会感觉既安全又温暖。

它不会讲话，不会呼吸，不会走路，连眼睛都不眨。也不会三心二意，今天说我爱你，明天就将你弃之如履。更不懂得何为背叛，无论生老病死，贫求富裕，辉煌还是落魄。一直陪伴身边，蜷缩在城市某个漆黑一片的角落，睁着眼睛看房间的天花板，不管黑夜白昼如何交替更迭。

 

 

游戏

 

我实在是一个过于寻常的都市女子。

父母健全，家庭和睦，有固定工作，有固定社交圈；抽烟，饮酒，不赌博；有时很宅，有时又很闹，有时很萌很新鲜，有时又很无趣；偶尔也会任性耍耍小性子，做过最过分的事，无非就是在酒醉失态后，拨通男人的电话说，为什么你可以什么都拥有，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身边的男性朋友却大不相同，常常打着寂寞空虚的旗号，与不同的女人玩成人游戏。嘴里不忘为自己开脱，说都是成年人了，放纵收敛，进退得失，还没有个分寸吗？

开始觉得丑陋，后来是厌倦，最后索性视而不见。精神与肉体本就是可以完全分裂的两个极端，何必那么辛苦去追溯一个平衡点。

游戏就是游戏，当感到无趣时，自会选择安静的退场。

 

 

隐形

 

午夜的时候，停电了。

讨厌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人无所适从。点了四支蜡烛看书，张小娴的“面包树上的女人”。一小时过去还不见来电，肚子又不争气地发出饥饿的抗议声。

熟练地拨通一个号码，说有卤肉饭的外卖吗？男人很不耐烦的回答，你打错了，便迅速切断电话。仍旧不死心，再一次拨通号码，说我只是想要一份卤肉饭套餐。男人显然生气了，压低嗓音说，我女儿生病了，正发高烧，你就别再闹了，还真当我是送外卖的吗？这次我主动挂断了电话。

也只有在这般孤苦无依的处境中，才能够做到异常清醒，把一切都看得透彻。原来，我才是你的那份外卖。在你饥肠辘辘，没有力气去享用精致美食时，才会想起的一种廉价又便捷的食物。

想要与一个男人长久相处下去，就必须懂得“隐形”。只要不在他生活里或心里走来走去来回践踏，即便是心小得像针眼的男人，也会容得下你，时不时记起自己好久没有叫外卖吃了，于是便主动联系你。

这种男人像隐形眼镜，戴与不戴，旁人看不出，只有自己心中明了。

 

 

钢琴师

 

晚归的男女，总喜欢到街角的夜店，喝一杯酒听一首旧情歌。零散落寞的身影，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

“CoCo”酒吧里的钢琴师，在夜里十点准时上班，两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有时穿一件柠檬黄的T恤，有时穿一件紫色毛线衣，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交错跳跃，就那么坦然讲述着城市中每个人心中的寂寞。

有对恋人点歌，男人点“K歌之王”，女人点“十年”，两人争执不休，我看得好笑。钢琴师的声音不像陈奕迅那般慵懒忧郁，带着凛冽的清冷。人们相继散去的时候，我点了一首歌，Nick Cave的death is not the end。后来，他告诉我，这是送给我的唯一也是最后一首歌。

再到“CoCo”酒吧时，发现已换了新的钢琴师。肤色黝黑，寸发，穿条纹衬衫的男子，喜欢一些更老更陈旧的情歌。夜店就是这样，没有谁会想起一个消失的过客，音符响起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了遗忘。

 

 

嫉妒

 

夏小姐婚后，便很少来探望我。偶尔小聚饮酒，谈起家庭琐事，也是再难以插上只言片语。

喝了一瓶红酒后便醉倒在床上，她笑着说酒量大不如以往，然后沉沉睡去。

电话一声响过一声，知道是夏小姐的先生打来的，却不肯起身去接。

这个城市充满变数，工作会失去，住房会失去，食物也会失去，爱情更是弥足珍贵。在这众多变数中，为何你就能够轻而易举拥有了爱情与婚姻。

夏小姐睡得并不安稳，口中呢喃着梦话，含糊不清。依稀似乎听到一句，颜儿，这个月的水电费缴了吗？瞬间，我猛然惊醒，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电话再次响起，我慌忙接起说，别担心，她在我身边呢，喝了点酒睡着了。男人笑着说，我在外地出差，就麻烦你帮我照顾她了。

挂断电话，我走进厨房，将冷水浸泡后的银耳切成块丢到锅中，再是莲子、红枣，然后文火熬煮，最后加入冰糖。预计两小时后便可熬成一锅银耳莲子汤，那时夏小姐也该醒来了。

是啊，我怎么能够忍心带着绝望的心情，看你的寂寞一点一点加深，心一点一点老去。

 

 

欢颜

 

坐公车时，行走街头时，午后独自喝一杯咖啡时，时常会看到那些在阳光下有着明媚笑颜的年轻男女。

我非常渴望拥有与他们相同的快乐，可即便是假装也做不到。我是一个在深夜都还要戴上眼罩入睡的人，只能躲在黑暗的幕墙后独自欢愉。

买来三件十分便宜的T恤，明黄、草绿、蓝紫，预备夏天时当做睡衣来穿。

夏小姐毫不犹豫地就抢走了其中两件，明黄与草绿。嘴里还嚷嚷着，这两件就是买给我的吧，简直就是量身定做。

我把她推出门，又丢过去一瓶苹果醋，说快回家吧，记得苹果醋别空腹喝，伤胃。

站在阳台上看着夏小姐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莞尔微笑。或许也只有在面对她离去时的模样，我才不会悲伤，一如既往的展露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