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下午空茫茫
每个星期二的下午,不停地转台转台,电视屏幕上都是寂静无声的彩色条纹。所有电视台都有预谋般地集体停播,我们不知道这是因为全国电视台要在那天下午检修,只知道我们最讨厌星期二的下午。星期二的下午呆在寂静的小屋子里,默默地等待六点钟的到来,六点钟夜幕降临,电视机壳里重新跳出画面来,我们仿佛并不在乎那些画面是什么,只感到在那个瞬间,我们把孤独从心脏和血管里狠狠地挤了出去,我们又轻易地雀跃起来了。
因此我们感谢贵州台,贵州电视台在每个星期二的下午依然播放香港电视连续剧,它就像是一艘翘首等来的小皮筏子,把我们从一个人落难的孤独小海岛上接走。我们是独生子女,我们曾经轻易地就能把孤独赶走,我们总是为那些微弱到不足挂齿的欢乐雀跃,我们无所畏惧,只害怕星期二下午的那段空白时光。
【1】午睡永远无法结束
那时我们被强迫午睡,长辈们希望我们的生物钟像植物一样好,可是现在当我们颠倒日夜,凌晨睡下,中午起床时,还会恍惚记得那些寂静的午睡时光么?
在幼儿园里,我们像热水瓶一样被整齐地排列在草席上,盖着从家里带来的毯子,妈妈们用线在上面绣了我们的名字。虽然睡不着,但是不敢动弹,死死地闭着眼睛,听见窗户外面蝉在永无休止地鸣叫,时间的流逝变得异常缓慢,而所有的神经触觉则变得异常清晰,老师的走动声,隔壁小孩袜子的臭味,草席咯吱着皮肤,一切感官体验都被放大,默默地想:为什么我们不能睡去,睡去的话,就不用忍受这无比孤独而漫长的午睡时光。
【2】我们养过的小动物都没能跟我们一起长大
有一天,身边的小伙伴都开始养蚕。这些灰不溜秋的小虫子蠕动的时候,一堆一堆的,其实有点恶心,但当时大家仍费心为它们摘取桑叶。可是城市里一共能有几棵桑树呀,如果谁家父亲工作的院子里正好有棵桑树,那他在学校的地位一定会提升很多。我们从小摊上买来桑叶冰在冰箱里,夜晚蚕吃桑叶发出的声音让我们沉迷,直到大家都渐渐地失去了耐心,没听说谁家的蚕宝宝熬到可以吐丝的一天,反倒是一条一条的,最后都饿死了。几十条发蔫的蚕一起躺在白色的纸盒子里还是挺触目惊心的,但跟后来那些小动物的离开使我们撕心裂肺相比,我们对于蚕的死其实都有点无动于衷,因为这种体积太小的活物,很难让人察觉到它们的生命性。
接下来就是养鸟。我想住过大杂院的小朋友几乎没有没养过鸟的。虽不是什么美丽的种类,只是爸爸无意捉到的一只小麻雀,但却由衷地觉得自己孤单的生命从此有了依靠,对小鸟百般呵护。有一天中午回家逗完鸟,发现天阴要下雨了,就神情紧张的把小鸟放在阳台上能够遮雨的地方,其实就是一把椅子下面。然后奶奶就来了,又把小鸟从椅子下面拿了上来,因为当时并没下雨,奶奶没有考虑那么多。后来放学回家时,小鸟就被冻死了,神情恐怖,怒目圆睁,浑身的毛都竖起来,像一根棍子一样僵直地倒在笼壁上。于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像一头怒狮般愤怒的冲向奶奶,大概从那时起就萌发了要跟大人对立的念头吧。
我们作为小孩却都早早领略到了对生命的绝望,也不想再养像小鸟这样弱小、脆弱的动物,打算养那些更不容易死去的动物。于是用一百张洋画从同学那儿换来一只猫。
后来猫就开始拉血,妈妈讲肠子里面有虫子,原来这本身就是一只病猫,不是我们想象中一只不会死的猫。我们神情黯然,我们害怕猫死在自己的面前,因为它跟蚕宝宝相比更像是鲜活的生命,是曾经陪伴过我们的生命,于是我们跟爸爸一起,把猫装在鞋盒里,放到楼下草丛中。我们害怕自己受伤害,于是我们在预感到伤害出现之前,就残忍的将可以抛弃的东西抛弃,我们躲避死亡,躲避黑暗的东西,我们把死亡装进鞋盒里扔掉,这是我们的本能。
事实上我们小时候总是在养小动物,小动物总是在死去……它们的灵魂附着在我们的心上,真到我们的心能够承担足够的重量时,我们就长大了。
【3】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有天一位隐约脸熟的叔叔给了我们一包棉花糖,我们高兴得要命,但由于袋子很难打开,很费了一番力气才吃到糖,事后便怀着一种胜利果实得来不易的骄傲情绪将这事儿告诉爸妈,没想到却惹来了好一顿训斥。爸妈紧张的不得了,吓唬说糖里面可能下了毒,又说了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道听途说的耸人听闻的事情,把我们的天灵盖都掀翻了。我们便真的相信自己快死了,后来事隔几日,发现还活得好好的,才惊魂甫定,觉得自己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这件事却让我们认定,这世界危险至极,到处充满洪水猛兽;而爸妈的交待都是正确无误的,不要相信马路上人的话,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外面都是坏人。
现在想起来才发现,我们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躲进蜗牛壳里了,我们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学会害怕了。
【4】电视机儿童集体失踪
我们的父母都是双职工,我们都是脖子上挂着钥匙串长大的孩子,有的时候我们甚至没有钥匙,父母去工作的时候我们就被咔嚓一声反锁在家里。他们出门钱总是嘱咐:“乖乖在家玩啊。”
一个人在家我们可以玩儿玩具,玩具玩儿累了可以看书,看书看累了还可以看电视。不得不说,看电视简直是儿时的我们打发时间的最重要途径,而且没什么能比得上它喋喋不休,滔滔不绝,我们对这个不费力就能活得的光怪陆离的小世界充满了依赖。每天中午回家吃饭要看一段动画片或连续剧,下午放学回家也要看一段动画片或电视剧,碰到长时间独自在家的寒暑假,电视的功效就更为显著了。当很多年之后,豆瓣网出现,已经是成年人的我们在上面添加条目的时候,赫然发现很久不看电视的自己早年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电视机儿童。
【5】用什么都换不来的变形金刚
那时候的一百张洋画在我们心目中的价值可是一笔巨额财产,说的少点也要等同于现在的一千块人民币。而且每张洋画的价值也并非符合商品经济下的价值规律,简单的说,某张洋画抢手并不是因为它“奇货可居”,而是因为在大家心目中它崇高的地位,比如说一张擎天柱可以换五张铁皮,十张大黄蜂。当交换完毕之后,大伙儿就马上开始玩,一直拍到两手发红,被大人拎回家。
但是有一天这少年世界中旧有的价值交换体系崩溃了,这种价值体系是以洋画为一般等价物的,在野外捕捉蜻蜓、野猫,可以用来换洋画,你也可以用洋画来买通学习好的同学来帮你做作业——直到有一天,所有的等价交换物在一样东西面前都黯然失色,那就是变形金刚玩具。因为它的价格昂贵到你已经没法拿洋画来交换了,它也不是你帮别人做多少作业能换来的。
那时最令人羡慕的是“积攒金刚三兄弟”。假如说,每年趁过年时自己能从家里得到一个变形金刚,以这种速度要集齐擎天柱、威震天、大力神三位红人,时间跨度至少要三年,而三兄弟则完全不用等待,他们的父母在“不偏袒、不冷落任何一人”的育儿守则的指导下,一夜之间就令擎、威、大三猛士悉数落至他们手中。
偶有这样的风声传出,有人拿两只稀有的“大青头”蜻蜓换下一名汽车人战士。在众人的唏嘘声中,方圆几里内的蜻蜓霎时间全部遭了殃,之后每户人家都多了一个怀抱几只奄奄一息的蜻蜓躺在床上做白日梦、妄想神话重现的幼小少年。
【6】魂斗罗的三十条命
后来没有人玩洋画了,只有两三个硕果仅存的、可怜的家伙眼巴巴地站在原来的聚集地,秋风吹过,形单影只的他们突然一个激灵意识到游戏机的时代来临了,原来由原始的游戏所组织起来的各类小团体在电子竞技的冲击下悉数解体……
爸爸买来小霸王游戏机,附带的卡,单买的卡,可以配枪对着电视屏幕狂打一气的卡,比我玩的还欢实,妈妈在周末且爸爸加班的日子里和我玩到来不及做午饭最后只能在楼下买几个包子凑合一顿马上又和我对抗起来。我们一瞬间似乎再也不害怕孤独……
记得当时一放学,根本就不去站放学队,哪怕是风声最紧时,只要一脱离老师的视线就立马脱队,然后飞似的跑回家。同院住的无所事事的大爷大妈每天下午四点钟左右,就会听到一阵夏日奔雷般密集而凶狠、如狼似虎的脚步声从一楼直窜而上。进门之后就马上精确而迅速的从爸妈煞费苦心藏匿游戏机的地方,动作娴熟的抽出游戏机,连接视频线,打开电视,上好闹钟,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之后就可以享受十五到二十分钟的快乐游戏时间。电视声一定不能开得太大,因为要时刻竖起耳朵、提心吊胆的监听楼道里所有的异常响动,那可能是狡猾的父母提早回家、策动奇袭的信号。闹钟一响,不管玩得多么酣畅淋漓或者正处于多么险象环生的紧要关头,都必须坚决相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马上放下手柄,再次准确无误的把它们藏回老地方,务必做到严丝合缝、不露任何马脚。紧接着打开电风扇直吹电视机后盖,同时拉开书包,把所有的课本、练习册、作业本通通摊在书桌上,偶然赶上父母正巧进门,看到满头大汗、面红耳赤的你,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怜爱之意,言辞恳切地说,“别学得那么猛,起身多玩会儿。劳逸结合嘛!”话说现在早上我爹在买菜回来的时候也会假么假事的摸摸电脑后盖,说,恩~现在不玩电脑改睡觉了,果然累了~~
没有游戏机的小孩,就爬进同学家的阁楼,坐在同学家潮湿且散发着霉味的床上打魂斗罗,还总得央求着别人给自己打上那么一小会儿,希望自己可以用一条命闯掉所有的关。而无奈夜幕总是降临得太快,当楼下传来炒菜香味的时候,就该回家了,奔跑着回家,手指还想着用上下左右AB键能够换出魂斗罗的三十条命,欢腾的时光过分短暂,突然之间路灯就全部亮起来了。
- 最新内容
- 相关内容
- 网友推荐
- 图文推荐
[家长教育] 孩子为什么会和父母感情疏离? (2019-07-14) |
[教师分享] 给远方姐姐的一封信 (2018-11-07) |
[教师分享] 伸缩门 (2018-11-07) |
[教师分享] 回家乡 (2018-11-07) |
[教师分享] 是风味也是人间 (2018-11-07) |
[教师分享] 一句格言的启示 (2018-11-07) |
[教师分享] 无规矩不成方圆 (2018-11-07) |
[教师分享] 第十届全国教育名家论坛有感(二) (2018-11-07) |
[教师分享] 贪玩的小狗 (2018-11-07) |
[教师分享] 未命名文章 (2018-11-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