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堵墙能在世间站多久
小时候,乡下的房子大都是土房,院子 也大都被一堵堵土墙围起。
秋阳正浓,家人和邻居们就忙碌起来,挖土的挖土,和泥的和泥,垒墙的垒墙。汗水从脊背上一颗颗滚下来,俚语一声声随风飘远。几天功夫几堵墙就站立起来。土墙围住了一栋房子,也围住了一个家的温馨。
土墙垒好了,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土墙挡住了四季里的风,也笼住了阳光,土墙里就温暖许多。墙里的草就比墙外的草长高许多。墙里的玉米棒子就比墙外的玉米棒子大很多,墙里的西红柿就比墙外的西红柿甜很多。
春天一场雨淋湿了一堵墙,夏天一缕艳阳照热了一堵墙,秋天一股风吹凉了一堵墙,冬天一场雪掩埋了一堵墙。我常常能看见一堵土墙,它站在节气里,也站在自己的命里。
有时候,一堵土墙的影子在西面,有时候一堵土墙的影子在东面,有时候一堵土墙没有影子。
也许是有些年头了吧,墙体已经斑驳,在日子里失去了棱角,脱落的墙皮上可以看见一层层抹过的泥巴,像树的年轮。一年又一年的光阴里,我看见一堵堵墙渐渐矮下去,矮进土里 。
当初垒墙的那些人呢?还有几个活在节气里?一堵堵墙生长着他们的指纹,一堵堵墙也吐纳着他们的呼吸。一堵墙的命,也是一个人的命。
如今走进一堵土墙,就像走进了一位老者,他没有话要说,他的话都说给了时间,说给了岁月,说给了沧桑。当初被挖土的那个大坑,始终在那里默默等着这堵墙,等着它倒下去,自己埋了自己,自己又一次填满自己。
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我走进了一堵土墙。闻到了多少年前高粱米饭的味道,听到了父亲叫我乳名的声音,看见了马夹上坐着的祖父祖母,还有弟弟妹妹在墙角嬉闹的身影。
我站在一堵多年前的土墙旁,找到了走失多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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