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兵(修改篇)

                                文/天涯

   “通讯员！”

   “到！”

    俯身沙盘的团长听到略显稚嫩的应答直起身来，打量下眼前的小兵。小兵十二三岁样子，百姓衣装，腋下夹着蓑衣。眼里几分惊奇，还有点故作沉稳的手足无措。新兵蛋子！看上去还机灵。想起今夜所有的通讯员都已派出，团长不再犹豫：“黄泥岭乱坟岗子的鸡毛信，你马上把它取回来！”小兵发亮的衣袖抹了下脸的同时，也把一丝惊愕抹了下来，五指并拢：“是！”瞬间，身影已融入夜色。

    几天前还是放牛娃的小兵，方圆几十里的高山溪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村里的臭小子们都服气地说，除了上天入地就没有小兵没去过的地方。可团长说到乱坟岗子小兵还是愣了下。乱坟岗子平日里路过，呼啦啦一群孩子也是要避开的，何况是一个人的深夜。再想到狗剩刚死了的弟弟才被送到了乱坟岗，小兵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伸手不见五指的暴雨前的深夜。猴子一样灵活的小兵，用最快的时间过了小河翻了山头穿越了青纱帐，在抵达黄泥岭乱坟岗之后，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乱坟岗里生满了杂树灌木和野草，阴郁深邃。小兵辨别下方向，赶紧趟进去，很快就被淹没了。

    出发时闷热的透不过气，原来各种的风都聚在这里，阴森森的。呜--呜--嚎叫的风，不同的方向乱窜，好像奶奶“瞎话”里屈死鬼的长哭。悉悉索索的风，这儿消失了，那儿又响起来，躲在某个角落里酝酿着阴谋。一亮一亮的鬼火，幽魂般闪烁。猛然间身体动弹不得，像是被谁拽住了衣服。回头看看，矮树枝添乱。身前连续被扑倒的蒿草，又在身后峭愣愣地挺起来。仿佛翻不过去的高墙一面面地挡过来。闪电把天空撕开道口子，光亮下树叶摆动，像吊死鬼吐出的舌头......小兵的头发一根一根竖起，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心跳的就像在胸前背后擂起了战鼓。一脚下去踩翻块坟门的石头，再一脚下去，又被坟茔里裸露出来的棺木绊个跟头。刚刚定了下神，喘口气，扑愣愣地闪过一道影子，干了的衣服，又被冷汗浸湿了，贴在身上，凉的发硬。小兵定下神，咱，咱也是那么好吓的吗？

    几乎查遍了整个乱坟岗子。树洞里；石崖畔；石头下；小桥边；没有，还是没有。小兵的眼睛，探照灯般一遍遍扫视着黄泥岭上的沟沟堑堑。鸡毛信，鸡毛信，藏在什么地方啊？你快点出来吧!

       参军那天团长问新兵们当兵最想做什么，对大个子通讯员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小兵，使劲挺了挺小胸脯，当通讯员啊。团长说，通讯员也是想当就能当的吗？那得看你能不能通过我的考试！唉，考试也不至于出这么难的题吧？咱都偷偷地请教过大个子了，村后大庙啊，村西的山神庙啊，最多是村东头的鬼屋，怎么会是乱坟岗子呢？要命啊！小兵用袖子抹了下眼睛。不对，看团长的脸色可不像考试。

    又是一道闪电撕裂天空，检查了三遍的岗梁上，风把什么东西拨开，露出了小兵最不想看到的东西--那大概就是狗剩没满月就夭折了的弟弟吧。小兵扑过去，迅速地打开捆绑在死婴身上不曾烧烬的稻草，不情愿地把手伸进缠在婴儿身上的布带子，左、右、前、后，最后还是在死婴的身下，摸到了那封十万火急的鸡毛信。信抓在手里，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小兵把信揣在怀里，又把红色的腰带解下，紧紧地缠过，披上蓑衣，跟头把式地往回赶......闪电过后，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豆粒大的雨点劈头盖脑地砸了下来。

    黄泥岭名不虚传。风起黄土弥漫，雨下黄泥横流。一只脚拔出来，另一只脚陷进去，鞋上的泥越粘越多，直到再也拔不出来。小兵不要鞋了赤足而行。刚走出几步舍不得又回来了。摸来摸去却只摸到一只，只好作罢。石子像刀，草芒带刺。雨中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小兵时而呲牙时而咧嘴，滑到了爬起来，爬起来又滑到了......

    团长不停地踱步，眼光偶尔投向沙盘，就在他边走边将怀表拽出的时候，门外滚进一个泥球来。泥球伸展身体，从怀里取出鸡毛信后瘫倒在地。“通讯员！”进来的是参谋。“快扶小兵进去休息，再给他弄点吃的！”

    天亮的时候，总攻之外的一场战斗打响了......

    后来呢，小兵通讯员早已摔打成老兵、通讯班长。再后来战争结束，娶妻生子，老兵有了机灵鬼儿子，小名小兵。小兵最喜欢的是玩具手枪冲锋枪，还有一桌子的军功章。再再后来，小兵成了老兵，肩章上两杠三星。哈！你猜对了，当兵前大家都叫我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