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留下的夫妻往还书信，有文人的，也有民间的，但多为一方写给另一方的，你来我往者不多。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凤兮求凰，温婉曲折，演绎出文君当垆、相如涤器等等的故事。然而，“王子娶了公主”后，故事仍在继续。发达后的司马相如，见异思迁，移情别恋，欲聘茂陵人女为妾，卓文君知情后作《白头吟》欲自绝，相如乃止。

司马相如写了《报卓文君书》，信誓旦旦保证道：“五味虽甘，宁先稻黍？五色有灿，而不掩韦布。惟此绿衣，将执子之釜。锦水有鸳，汉宫有木，诵子嘉吟，而回予故步。当不令负丹青，感白头也。”跟老婆讲道理，真是不想过了，但卓文君水流云在，作《与司马相如书》回复得也好：“群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木而亲，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啮，明镜缺，朝露唏，芳弦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毋念妾！锦水汤汤，与君永诀。”这样的鱼雁往来，理性有余，且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不似家书，倒像奏章，疑为后人托名之作。

赵孟頫与管道升就感性多了。赵孟頫知天命时，欲纳一妾，又不好意思与妻可口，遂作书示意：“我为学士，你做夫人，岂不闻王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云。我便多娶几个吴姬、越女无过分，你年纪已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妻子管道升便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我侬词》回应：“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赵阅后，从此不再提纳妾事。

古代夫妻遇到的情感困惑，与当下社会无大区别，表现却大不同，也有如房玄龄妻与贞烈为伍、饮鸩堪饮酒者，较之妒妇悍女，河东狮吼，多数情形下，以柔克刚，以情化人。世风变化，由此也见一斑。温柔的力量，在强大的封建体制下，是妇人手中打狼的麻秆棒。

秦嘉、徐淑为一对东汉夫妻。秦嘉赴洛阳赴任前，派车去接尚在娘家养病的徐淑，妻因病未能面别，作书曰：“深谷逶迤，而君是涉；高山岩岩，而君是越。斯亦难矣！长路悠悠，而君是践；冰霜惨冽，而君是履。身非形影，何得动而辄俱？体非比目，何得同而不离？于是咏萱草之喻，以消两家之思；割今者之恨，以待将来之欢。”秦嘉则回复道：“车还空反，甚失所望，兼叙远别，恨恨之情，顾有怅然。间得此镜，既明且好，形观文彩，世所希有，意甚爱之，故以相与。并宝钗一双，好香四种，素琴一张，常所自弹也。明镜可以鉴形，宝钗可以耀首，芳香可以馥身，素琴可以娱耳。”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不料一别成永诀，秦嘉竟客死他乡。

陆游与唐婉的《钗头凤》，不仅感性，且感人。在沈园，曾经恩爱夫妻，如今各自为家，擦肩而过，不过路人。怅然的陆游，舌间搁浅，交懑千般，转身题壁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又几年，唐婉故地重游，杏花疏雨，杨柳轻风，不除庭草乱无序，褪色题壁录往事，和泪和诗：“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晚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粉壁一题，唏嘘叹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不久，唐婉悒郁成疾，竟随风而逝。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前世修来的姻缘，书信哪能表得清，外人怎好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