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年,一座山也会吹成一粒沙子

首页 > 美文 > 人生哲理/1970-01-0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作者:陈应松

  天,地,大漠。天空,接近天空原色的蓝。接近天空诞生时的蓝。亿万年,一座山也会吹成一粒沙子。

  曾经,这里是大海,水跟天空的颜色一样。天空曾经是你的容颜。虎鲨和座头鲸,傲慢地在这里逡巡,卷起高高的水柱。大王乌贼四处爬行。飞鱼在傍晚射出它们矫健的身影。电光鱼像巡更的船,守护着静谧的夜。

  曾经,海水退去,这里是巨大的森林——巨松,怪柏,苏铁,银杏,桦树,遮天蔽日。鸟和湖水缠绵不休,沼泽里潜伏着蟒蛇和鳄鱼。绿色的蒸汽弥漫旷野,无数只灵巧的舌头在啾啭。无数片叶子,拍打着潮湿的露水和星光。兰花和蘑菇瞬间开放,甲虫和蚂蚁亢奋奔跑,到处是果实呼啸,有大鸟在红色的月亮中滑行。

  几亿年,一阵风吹过去的时间。一捧沙,全是兽与木的碎屑。它们的血一样温热着,心脏在跳动。死亡之海,石头代替所有的骨头说话。风的落叶,一层又一层。

  现在,最炽热的死亡来了。水已经风化。煤和石油把愤怒压在深处。树木因等待成玉。石头坚持不住,纷纷解体。坍塌的灰烬,还在焚烧自己。

  生长,像石头一样坚强——红柳,梭梭,沙枣,芦苇,胡杨,它们怎样成为生命?怎样,在这远古的刑场中,寻找生命的基因,活下去的理由?

  漫漫黄沙,永不熄灭的火焰。我的头发里、鞋子里、嘴里,灌满了你的沙子。我用牙齿磨着,谛听它撕心裂肺的申诉。

  哦,我看见了,大量的湖泊和岛屿。这是戈壁上亿万年的海魂——海市蜃楼。它们依然游荡在古老荒凉的家乡,海枯石烂,灵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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