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坠落的流星

首页 > 美文 > 长篇故事/2019-01-1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一

  夏日的夜晚。饭后,德祥痴痴地坐在院里看那流星在天空中滑动的景象,心中若有所思。他曾在东北干娘家住过,和干妹子秀丽有恋爱关系,两人如胶似漆,后因

  工作问题,干娘全家人决定让他暂时返回老家。回来后,他心里念念不忘和秀丽的那段情缘,天天盼望干娘给他在东北找差事,然后让他和秀丽完婚。

  天空的大雁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德祥等了一年又一年,一直等了六个年头,也不见喜信到来,他心乱如麻。记得当年和秀丽恋爱时,有亲朋好友曾对着天上的流星劝他,说他和秀丽的恋爱方式不正确,最后必将成为悲剧,他不觉又纳闷又有些后怕,因此也便对着流星猜测不已。“难道自己和秀丽这段缘分真的石沉大海了?”正在思索,忽然村委主任从办公室给他捎来一封信,他接过信件,便赶忙回家。灯光下,他见信是秀丽亲哥王立雄寄来的,惊喜万分。见信封上写有情缘二字,德祥愈加惊喜,急忙打开信件,信上写道:

  三哥您好!

  我非常非常想念您,急切地想知道您的家境情况,婚事究竟如何?近些日子我病倒了,很想见到您。秀丽也病了,希望能见到您。也不知三哥是否能立即来我家。想想从前咱们相处的日子,我们天天在一起,同甘共苦,说说笑笑,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呀!可惜,我凡事糊涂,常惹三哥生气,还望三哥见谅。三哥能来与否,宜早作决定。我心急如焚,专候佳音。

  此致

  敬礼!

  您的兄弟王立雄

  1989 年5 月6 日

  看,那坠落的流星德祥细观来信,却是秀丽的笔迹。反复观看,思绪万千。他的热血又如当年和秀丽恋爱时那样沸腾起来了,心就像一湾静水忽然被人扔进了一块石头那样荡起了层层涟漪。自己爱着秀丽,秀丽也想见见面,自己应当去呀!王立雄病了,秀丽也病了,年纪轻轻,能有啥病呢?不可能。干娘一定是给俺找好工作了,秀丽也一定是准备好一切,于今要和俺结婚。哦,时机到了,机不可失,俺一定要马上去东北。德祥心急,恨不得生出翅膀立即飞往东北。那过去的事儿就像过目烟云一样时刻漂浮在他的眼前……

  二

  德祥姓刘,叫刘德祥,山东栖霞人。所居村庄在一条很偏僻的山沟里。他从小博览群书,讲道德,求信义,为人清高。平日里,常品味《三国演义》中关羽的忠义,《红楼梦》中贾宝玉、林黛玉等才子佳人对爱情的坚贞。

  古书曰“大人讲理讲法,小人讲吃讲穿”“君子视金钱如粪土”等言词,他是铭记在心,总想也效仿书中那些英雄豪杰所为。他个子高大,容貌潇洒。可是,婚姻却一直不顺。究其原因,起初说是由于集体合作那些年家贫,又没有致富门路,还有些道理。但改革开放以后,据乡亲们反映,他是读书读愚了。今天求真情真爱,明天求真情真爱,而求真情真爱恰恰又需要男女双方相互都能无私奉献,奉献什么呢?按他的想法,钱财条件无所谓,最为主要的就是精神奉献。可是,精神奉献毕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特别是婚姻爱情这种事,既然男女双方都有意,按常规,需要在年轻气盛的时候结婚。长相是合格了,但他的精神奉献再美,自己穷得一无所有,姑娘们也只能用一些隐晦的言行向他示爱,却一直没有向他提出订婚的。他家境条件不好,要是先向对方提起婚事,反显自私,所以自然是不能主动提起。这样时间一久,对方便就爱情转移,和别人订婚结婚了。因此,他的恋爱就一次次失败。但他仍是不服劲,自认为还是没有用言行把爱意全向对方表达出来,若是能把自己真诚的爱表达出来,对

  方肯定就会和他订婚结婚的。

  他少年丧父母,兄妹六人五男一女。按男排,他是老三。在生产队时,家中主要生活来源靠哥哥姐姐们挣工分来维持。后来哥哥姐姐们相继成家,剩下他和两个弟弟共同生活。一九八三年,德祥二十八岁,四弟二十三岁,五弟二十岁。因家贫,三个人商议,两个弟弟在家守家,德祥出外挣钱。待秋收完毕,德祥便从山东老家一翅飞到黑龙江省鸡西市张新煤矿干娘家中。工作暂时找不到,就住在干娘家寻时机。秀丽年方二十一岁,长相倒是漂亮,但和人处事总不能将心比心;同情心虽有,却总克制不住自己天生自发的私心,并且又天真幼稚,可以说,在为自己着想这方面,太顺其自然了。她是个待业青年,在张新矿一所照相馆临时上班,全家共五口人,父亲早

  年在矿井下因公去世,剩下四口人:母亲,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再加她。弟弟上学,母亲没有工作,父亲去世,因是为公事而逝,国家发劳保费,哥哥是煤矿正式职工。秀丽和德祥熟悉不到三天,便产生了以身相许的念头。可是,她听德祥常常诉说老家是如何如何穷,又如何如何艰苦,实在不甘心跟德祥回老家种地。碰巧娘和哥异口同声地都说要帮德祥在东北落户找正式工作,万一落户找正式工作不成,最起码也给上一项可观的挣钱项目。秀丽心里高兴,单等德祥有了对她心意的工作或干起了什么好项目,她便和德祥谈婚事。要是娘和哥帮不上德祥什么忙,亲事也就免谈。因担心事与愿违,弄不好还要反被德祥埋怨。因此,只好先用些男女之间传情的小动作让德祥明白她的意思。谁想,一个月过去了,秀丽用过的小动作是不少,德祥却半点没往男女情事方面去考虑,秀丽心里着了急,便想用些更亲密的方式打动德祥的心。

  那是农历深秋九月的时节。那天午饭后,人们各忙各的事去了。家里只剩下德祥和秀丽。德祥坐在炕沿上翻阅一本杂志,准备小憩一会儿便去矸石山(从矿井下清除的乱石堆积而成的山)捡煤。秀丽用个大轻铁盆子正在洗衣服,衣服顾不得洗,不时地歪头瞅着德祥,一会儿,便含情脉脉地跟德祥攀话。

  “三哥。”

  “唉。”

  “关里家太苦,你就长期在俺家住下吧。”

  “嗯,好的。”德祥感到这话好温暖。

  “找上工作以后也在这儿住,好吗?”

  “这……啊,好。”急促间,德祥激动地答应着。

  “三哥,近几年国家政策放宽了,日子该不和从前那样穷了吧?”

  “……”德祥无语。这年,德祥的家乡已是实行生产责任制的第二个年头,专业户频出,买卖兴隆。德祥不擅长搞活经济,只会死守一点儿庄稼地,因此无话可说。

  “就在这儿长期住下吧,以后万一给你落不上户,找不上正式工,咱们还可共同做点生意,干点小企业什么的。”

  “好。”

  “三哥……我想和你……”秀丽说了个半截话。

  “和我干什么?”德祥心里一热,问了一声。

  “和你……”秀丽未做回答。屋子里暂时静下来,秀丽低头在洗衣板上搓衣服,“嗤啦,嗤啦,嗤啦”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她的身段随着动作也前后一起一伏有节奏地晃动。在透过玻璃窗后变紫的光线映照下,她似在云霞里飘动,此情此景也确是诱人,德祥被迷住了,想想得到了贤妹的同情,心里好生得意。

  “三哥。”稍停一会儿,秀丽又说话了,

  “那个……你婚姻事一直不顺吗?”

  “不顺。”德祥答着话,腼腆地低下头。

  “在东北找一个吧。”

  “这个……没合适的。”

  “慢慢来,三哥心眼好,为人又勤快,合适的姑娘早晚会有的。”

  “是吗?借妹妹吉言。” 德祥心里热乎,觉得熨贴极了,如同到了天宫遇上了九天仙女,似乎有了秀丽这几句话他便就一切都得救了。秀丽又问起德祥的家务情况,为了讨她同情,德祥便又一个劲儿地诉说老家的苦处。秀丽听着,同情地流下眼泪来。

  “要不让俺妈给你介绍一个,行吗?”

  “介绍谁?”德祥喜出望外,以为秀丽要毛遂自荐。不料,秀丽却又停下了话语。稍停,秀丽含情地低头吐出一句:“两全其美……懂吗?”“什么意思?”德祥高兴地问道。“这个……以后再说吧……”秀丽羞涩了。稍停片刻,秀丽忽然抬起头:“三哥,你的难处也就是我们的难处,以后你干脆就别寻思出外打工的事了,就在俺们家待着,

  俺妈和俺哥叫你干啥你就干啥,哪儿也别去。你的工作和婚姻事都好办。”说完,从兜里取出一条崭新的带花手帕含羞地递给德祥。德祥接过手帕看了看,上面绣着“花好月圆”四个字。德祥惊喜,“秀丽……” 还没来得及说话,秀丽双手捂着羞红的脸早已走开了,她到街上去了。

  待秀丽回来后,德祥反复问她那些不明不白的情语是什么意思,又问她送手帕的缘由,秀丽羞羞地道一句:“笨脑袋……”同时,想到给德祥找份像样的工作,又给他找关系落户,最后再把婚事办得阔阔气气,这需花好多的钱,而自己一时间又拿不出,不觉眉宇间显现出一丝愁容。德祥心想:“行了,秀丽准是想和我成亲!因对我了解不全面,必是想长期留我在她家细细观察我为人的品质到底如何,又想考验我爱她的诚心。似此等真情姑娘世间少有,我只要事事听她的,急她所急,想她所想,长期下去,亲事必成!”

  三

  张新矿西北角有一户人家,户主叫王好学,年龄四十左右。此人是德祥老乡,在本矿一处中学任教师,凡事见多识广。年轻时,王好学因不慎落水,曾被德祥父亲救过一命,多年来和德祥家一直交往甚深。后来王好学工作关系迁往东北,两家也是书信不断。对于德祥和秀丽这回事,王好学听别人传言,也知道了一些情况,心里觉得不太踏实。论起爱情这个东西,王好学虽算不上是个行家,但若从如何做人这个角度去探讨,他也明白一些:凡论爱情,男女任何一方想要关心对方,必定要胜过关心自己,才算得上真情真爱。可是,这种说法对是对,但也必须灵活掌握才能奏效。试想,一个异性朋友在爱对方的同时,要是真的半点不为自己,这行得通吗?说到家的话,是行不通的。为什么行不通呢?因为你想向对方献爱的同时,必须想到对方也爱你,当你向她(他)献爱时,要是做不到恰当的牺牲,不但对己不利,同时对方心里也不会愉快。动机虽好,结果是害人又害己。那么,凡事连一点都不为对方着想,为了占有对方,才去向对方献爱,这样就能把事情办妥了吗?事实证明,更为不妥。前者,是献爱的途径有误,而后者则是做人的原则性的错误。虽然大自然的自发倾向使后者感到自己好像没有错,并且这种自发的错误倾向在人群中往往是屡见不鲜,但毕竟还是错。倘若因这二种动机使一男一女凑在一起,谈起恋爱怎么可能不出现悲剧呢?细想想,德祥在老家以干农活为主,本身不是懒人,再加上来干娘家是求助于人,必定更勤快。要算起经济账,他不管在干娘家住多久,都是干娘家占便宜。德祥初到东北,没个落脚之地,也不应计较这些。可是,论起秀丽和德祥的婚恋之事,他不着急出外挣钱,这么一直等下去,实在是望风捕影之举。

  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王好学由此想到:不管刘德祥错误的恋爱途径也好,也不管王秀丽的自我中心主义也罢,都是低级庸俗的做人方式,年轻的朋友们只有加强文化修养,努力提高自身的精神素质,才可能获得真正的爱情。然而,在日常生活中,似刘德祥和王秀丽这样的爱恋关系,一个办事不务实,一个随心所欲地只为自己着想,以致最后酿成悲剧的现象世间实在是不少。想到此,王好学的心都快碎了。王好学生怕德祥为此误了终身,便想找机会劝劝德祥。晚饭后,爱人出外玩儿去了,王好学一人在家正给孩子们批作业,事赶凑巧,德祥忽然登门来看他,王好学热情相待。屋子里静悄悄的,电灯光闪动似疑。王好学的家本是在张新矿以外的一块空阔地里,矿区的灯光扰乱了视线,让人看不清天空。外面银灰色的天空中时有流星划过,光线透过玻璃窗映进屋里。

  王好学取来板凳,请德祥在房间正中的圆桌前坐下,然后泡上茶。二人喝着茶,叙说两家多年的离别之情。说话间,德祥心里念念不忘自己和秀丽的事,脸上欣喜难掩,王好学借机细问详情。德祥想起父母一生和王好学家交往密切,只得把秀丽跟他谈情说爱的经过,以及他在干娘家所住情况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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