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猎熊人
l。出事
孤村是一座位于长白山深处的自然村落,村里人饲养的麋鹿像精灵一样四处游荡,仿佛一片世外桃源。然而这个村最近要被开发成旅游景区,而我正是这项工程的监理。
做过工程的都知道,像这种自然村落,最难的就是劝大家搬迁。
果然,上司董玉明费尽口舌,也劝不动这群人,最后,他不顾反对的声浪,毅然决然地宣布项目强行上马。
于是,工程在一片剑拔弩张中开动了,只是没想到,当天晚上便出事了—一头熊掀翻了搅拌机!
大家是根据那巨大的脚印,判断出肇事者是熊的。当下便有几名保安辞职了,他们说不愿意干这危险的差事。
当地人恐惧的神色里带了点敬畏和激动,他们起初什么都不说,但我掏钱贿赂之后,终于有人告诉我实情。
据说山里头有一头名叫黑风的人熊,已经有30岁,极其凶蛮狡猾,当地不少猎熊人死在黑风的利爪之下。有一个叫卢威的男人,出身猎熊世家,但是他行踪不定,在山里一呆就是个把月,根本联系不上。
都说物老成精,这头灰熊非常聪明,似乎知道我们是来毁掉它的家,于是接连几晚在工地上捣乱。
工程被迫搁浅,每天的人工费和机器租金就是一大笔钱,董玉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村民们却个个面露喜色,在他们眼中黑风简直是山神的使者,一时间双方的关系被一头熊微妙地维系着。
董玉明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一狠心,花大价钱请来一位俄罗斯的猎熊专家。但是俄罗斯专家连枪栓都没拉开,便死在熊掌之下!
我和董玉明眼睁睁地看着专家死在我们面前,忙慌不择路地想要离开,谁知越忙越出事,董玉明刚一迈步,却跌下一道土梁,黑暗里传来哎哟一声,继而传来弩箭击发的“嗖嗖”声,总共十来发。
他居然误踏中猎人的机关了!
2。特别的猎人
我小时候曾听人说过,山里的猎人会设置一种名叫排弩的机关,引线拴在树枝上,猎物一旦踏中排弩便会一口气击发,这种箭多半带毒。
我跌跌撞撞地爬下山梁,董玉明坐在一个浅坑里,捂着流血的大腿号啕不止,上面钉着几根弩箭。我拉他起来,他说腿麻痹住了。
无奈我只好背起董玉明,谁知刚走两步就被一截树根绊倒,摔倒的时候手掌被石头磨破了。我们的样子简直狼狈至极,我生怕血腥味把那头熊吸引过来,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熊!”董玉明尖叫起来,只见一旁的树丛中钻出一头熊,我也吓得大叫。岂料那头熊直起腰杆,露出一张人脸,原来是个披着熊皮的男人。
来者身材壮实,四方阔口,高鼻梁,眼睛锐利如电。他身上穿的根本不叫衣服,就是一整块亚麻布挖个洞套在头上,前后用麻绳系紧,下面穿着一条迷彩裤,绑着腿,一双草鞋,披着一张幼年熊皮。他手里的铳枪绑着布条,腰后面悬挂着一把猎刀和几个布囊。
这种装束显然是个钻山猎人,在东北的密林中这种人是谜一样的存在,他们能像野人一样在山里生活几个月,只需要一袋盐巴一把快刀,每隔一段时间会携带一些皮货出现在山村里。
男人盯着我们看了几眼,从树枝上摘下一个布口袋扔给我们,只说了一个字:“吃!”
董玉明尝了一口立即吐出来,说这是盐巴,男人盯着他,他只好乖乖吞下。后来我才知道,猎人们会在设置毒箭的地方挂一袋盐,让误踏机关的人解毒。男人从身上取出一卷绷带给董玉明包扎,5分钟后他的腿已经不麻了。
救下我们之后,他一声不吭地钻进林子,他似乎不太愿意和外人接触。我俩赶紧跟上,我连珠炮似的说:“谢谢你帮我们,那个,你能带我们回村子里吗?我们迷路了!而且附近还有一头熊,我们的同伴刚刚被杀死!”
他停住,说:“晚上不要出山。”“为什么?”“山会移动!”
他继续往前走,根本不理会我们,一直来到刚刚人熊大战的地方,专家的尸体倒在地上,内脏已经被掏空。男人用手沾了一点血在鼻前嗅了嗅,问:“他是谁?”
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董玉明用眼神暗示我不要提我们是开发商的事,我只好撒谎说我们是林业部门派来猎熊的。
“黑风不是这种枪能对付的!”他说话的方式非常简洁。
跟这人说话很辛苦,你得说三句他才答一句。原来这个男人就是村民说的猎熊人卢威,大约10年前县政府规定持枪需要证件,卢威是最后一个合法持枪的猎人,也就等于这片林子里最后一个猎人。
男人找了一块空地生起一堆篝火,我们围坐在火边取暖。当晚,我们吃了男人烤的松鼠,我从没吃过这东西,尝了一口发现肉质非常鲜美,比羊肉还香。
我们渐渐困倦,卢威将身上的熊皮扔给我们,裹着熊皮非常温暖,但我很担心晚上黑风会来偷袭。
卢威说不会的,黑风最近晚上都不在林子里活动。我相信他的话,渐渐睡着了。
3。奇妙的夜晚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树林里真是件奇妙的事情,火堆已经熄灭,卢威不见踪影,我们去找他的时候听见树林中传来“啵啵”的怪响,卢威正躲在一片灌木丛后面亲吻自己的手背。
我没看错,他正在亲自己的手背!我刚要开口,他伸手制止了我,不多时树林里传来哟哟的叫声,一只母鹿探头探脑地钻出来,卢威突然发难,冲上去扭住它的脖子,闪电般抽刀结果了它的性命。后来我得知,亲吻手背可以模仿雄鹿发情的叫声,这是猎人的智慧。
我们看得惊心动魄,卢威干净利落地剥下整张鹿皮,将一大块肉用盐巴腌制好,放进附近一个好似树屋般的小屋中。这个用桦树皮搭建的小屋很奇怪,没有门窗,悬在两棵树之间。
董玉明好奇地问:“这是你的家吗?”
他冷淡地回答:“是‘靠老宝’。”
长白山的密林中有一种叫“靠老宝”的小仓库,路过的猎人与鄂温克人会在里面放一些盐巴、粮食和衣物,让迷路的人救急。当地人并不会贪小便宜拿走里面的东西,倒是有些熊会偷吃里面的肉干,但是腌肉它们不碰。
对于我这个城市人来说,猎人的生活真是奇妙又精彩。
而董玉明则想借卢威的手杀掉黑风,我觉得这不太好,卢威一直没有回村,并不知道黑风现在正充当山村的保护神。但面对顶头上司,我能说什么?
谁知,当董玉明将支票递给卢威,希望他帮忙杀掉黑风时,卢威缓缓摇头,董玉明以为他拒绝了,岂料他说:“我不要你的钱,猎熊是我本分的事情,黑风杀了我全家!”
我们震惊了,他缓缓诉说着,这头熊之于他的家族可以说是世仇般的存在。他的爷爷、父亲、叔伯都死在黑风的爪子下,黑风非常狡猾,一切陷阱对它无效,面对铳枪会绕着跑,猎狗也畏惧它。卢威出没山林整整10年,只与黑风正面遭遇过三次,可惜都失手了。
这头熊是他的耻辱,是宿命,是他倾尽毕生之力要达成的荣誉。
“你是好样的,拿着!”董玉明将支票硬塞给他,“去县城里的银行就能提到钱。”
后来我问他人家都不要干吗还硬塞,董玉明狡猾地一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拿了我的钱他才肯拼命嘛!”
望着前面卢威的背影,我的喉咙里像梗着什么似的。
4。凶斗
卢威发现了黑风的脚印,我们一路追赶,中午在一片林间空地稍作休息。不习惯徒步跋涉的董玉明一路上都在嚷累,一歇下来马上找块地方躺下了。
卢威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啃干粮,他掰给我一点。午后的阳光透过林梢,微风轻摇,四周浸润在一种天然的静谧中。卢威属于那种你不必交谈也不会觉得尴尬的人,这种相处令人愉快,我早就厌倦了每天喋喋不休地说话。
他从怀里取出支票,像小学生识字一样数后面的零,面露微笑:“这笔钱挺多的吧?”
“我还以为你不爱钱呢。”
“我确实用不上,但是可以给村里人买好多东西。李大伯有关节炎,一直想要一条电热毯,还有老萨满的屋子一直漏雨,早就该翻新了……” 他幸福洋溢地幻想着这笔钱能给村民带来多少福利,可是他不知道,那个村子就要从地图上消失了,除非黑风不死在他的枪下。
我想到自己的老父亲,一个朴实的农民,还有故乡的许多人,当推土机摧毁他们世代居住的地方时,他们哭得像失去家园的孩子。
我朝睡着的董玉明看了一眼,突然冒出一个幼稚的想法,我要当一次叛徒,我要把事实告诉卢威!
“听着,不要杀黑风!”
他惊讶地看着我,我发现一旦说出口就不难说下去,便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他了。听罢之后他良久沉默,只说了一句:“你们欺骗我?”
“我很抱歉!”
这时树林在一阵狂风中摇曳起来,不远处传来一声熊吼,卢威抓起猎枪跳起来,警觉地望着那个方向。
董玉明被惊醒过来,惊愕地说:“黑风来了!喂,你能搞定吗?”
卢威嘘了一声,示意我们不要说话,我注意到他握枪的手在颤抖,这头熊与他周旋了10年,那种激动不亚于见到久违的恋人。
只见一个黑影渐渐走近,白天看见黑风比晚上还要可怕,这头熊比普通的熊足足大一圈,从鼻孔中喷出浊重的呼吸,每一步落下身上的筋肉都在抖动。它的嘴唇豁了,尖牙外翻,右眼上有一道纵长的疤,为它的相貌平添了几分狰狞。
黑风人立起来,发出一阵示威咆哮,接着朝我们狂奔过来,它奔跑时的动静简直可以用地动山摇来形容。
它的目标居然是董玉明,这头聪明的熊莫非从他身上嗅到了“入侵者”的气息?
5。死亡
董玉明吓得腿都软了,动都动不了,只能惊慌地大喊:“快打它啊!开枪啊!”卢威端着枪站着不动,像一尊石头,他闭着一只眼正在瞄准,好像已经忘了熊以外的一切!
当黑风距离董玉明只剩10米的时候,卢威的枪响了,黑风却先一步察觉到危险,突然蹿到树后面。
这一招对付手忙脚乱的猎人或许有效,但对卢威没效,黑风咆哮着冲出来的时候,卢威已经利落地装好第二发子弹。他闪电般后退,单膝跪地,黑风下意识地压低身体,子弹打穿了黑风的耳朵。
见势不妙,卢威索性扔掉枪,从背后抽出猎刀。黑风居然没有扑上来,它停在那里,龇牙咧嘴地威胁着。
“它说,让我不要管这件事!”卢威说。
“你……你能听懂它说话!”董玉明骇然。
“我比了解自己还了解这座山,比了解这座山还了解它!”卢威淡淡地说,“抱歉,老朋友,我不能让你杀死他。”
黑风低低地咆哮了几声,似在同他对话,这一幕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我看着武士一样挡在黑风与董玉明之间的卢威,他是个猎人,猎熊是他的本分,他不能坐视一个人被熊杀死,哪怕他知道这个人不被大山欢迎。
双方的谈判似乎破裂,黑风摇头晃脑地冲向卢威,当到达他跟前时猛然人立起来,粗短的前肢朝卢威抱来。
卢威向后一撤身,一刀划在黑风的前爪上。后者像发疯一样连续挥动前肢,一棵桦树被拦腰打折。卢威一直在闪避,趁黑风后继无力之际,他一纵身跃上黑风的后背,用刀狠狠刺进黑风的脖子。
黑风皮坚肉厚,一刀下去根本杀不死它,它被激怒了,使劲摇晃身躯将卢威甩了出去,他撞在一棵大树上,半天站不起来,刀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黑风朝卢威奔跑过去,我大喊:“当心”,卢威灵活地朝侧面一滚,黑风一头撞在大树上,震得落叶像下雨一样。卢威再次跃上黑风的后背,用拳头狠狠击打它的鼻尖,据说熊的鼻子是神经最密集的地方,猛力击打会死。黑风发狂地摇晃,把卢威撞在树上,他咬紧牙关死活不撒手,血从卢威脑门上淌下,他将自己变成一把人型锁,死死锁住黑风的脖子。
这一幕徒手搏熊真是太惨烈了,我们看得魂飞魄散。一番恶斗之后黑风终于精疲力竭地瘫软下来,重伤的卢威摇摇晃晃地从地上拾起猎刀,他举刀的瞬间我看见他的眼中有泪光在闪,但他落刀的时候却无比坚决。
猎刀刺进黑风的脖子,并没有一击刺穿,他用拳头重重砸在刀柄上,直到刀身完全没入,这一下终于切断了黑风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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