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最后25分钟
被那条巨大的眼镜蛇咬后,我想到了忍耐,想到了反击,想到了远在德克萨斯州的家乡……可就是没有想到过死。当我看到那条巨大的眼镜蛇举着它那丑陋的尖脑袋在草丛中窸 作响时,一股恐怖的感觉顿时袭向心头。它正好在我和一块大岩石之间的小路上左顾右盼地朝前挪动。
敌人的炮弹在我们的四周开花,我直挺挺地趴在那块岩石后面,那条蛇也正在寻找安全之所。它发现了那块岩石,便径直朝这边——朝我爬了过来。我一动也不敢动,希望它会很快爬过去。
它却没有。
在它的头部离我的脸不到两英尺时,它突然发现了我。它往后缩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准备向我发动攻击……
这是发生在1945年的事,那时我们正在为把菲律宾从日本鬼子手里夺回来而战斗,我是陆军112团的二等兵,任务是尽可能设法搞清敌人阵地的情况。
我们开始朝山顶方向爬,一个接着一个。我是队伍中的最后一个。
青草有膝盖那么高,藏在里面刚好可以不让敌人发现。我们知道怎么做——一次上去一个——动作要从容不迫。
我趴在小路边的那块大岩石后面,等着轮到我爬上去。突然,我看到第一个伙伴跳了起来,跑向一边。这样敌人肯定会发现我们的位置。我不懂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接着第二个伙伴又站了起来,冲向一边;随后第三个人也直起腰,消失在小路的左侧。紧挨着我的那个人也着了魔似的随后而去。
这立刻招来了敌人的炮弹,这些炮弹由远及近,很快就要打到我们身边。我咒骂那几个家伙不该暴露了目标。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那条眼镜蛇。它动作十分迅猛。我也由此明白了我的那些伙计们为什么要离开那条小路。
如果我趴着一动不动,那条蛇也许会从身边爬过去;如果我也跳起来逃走,那么敌人肯定会直接向我开火。
眼镜蛇沿着小路朝我爬来。我的枪靠在岩石的一侧。只要一枪我就可以把蛇打个稀巴烂。但这样等于告诉敌人我准确的位置,我肯定难逃一死。我决定赌一把,希望那条蛇会从身边无声无息地爬过去。
可偏在这时,敌人的一发炮弹落在离眼镜蛇不到30英尺的地方,炸得草丛起伏,大地抖动。眼镜蛇受到极大的惊吓,便尽可能高地抬起它又黑又长的身体,左右摆动,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攻击的目标。
接着它发现了那块岩石,便朝这边爬来。在离我的脸不到两英尺时,它看到了我,顿时停了下来。
我默默地向上帝祷告,希望那条蛇会继续朝前爬去。
可又一发炮弹打来,落在蛇身后几英尺处,几乎将它震得翻转身来。
一眨眼之间,眼镜蛇掉过头,向着抖动的草丛不分青红皂白地乱咬一气。我希望它已被炮弹击中。
可我运气没那么好。只见它转过身直朝岩石这边爬来。
我请来上帝保佑我别动。让眼镜蛇咬上一口大半是死劫难逃。任何被这种剧毒的蛇咬过的人只能再活20到25分钟,除非他马上得到急救。
我都吓瘫了。
眼镜蛇沿着岩石滚溜过来,撞到我的右臂上。它竟然到此就停住了。
汗珠顺着我的脸颊一颗接一颗地滚落,我的心咚咚跳得山响。它抬起头,离地面大约4英寸高,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的天,我真不如早些时候让日本鬼子给打死了好?
我想从后面一把抓住蛇的颈部,可我的枪挡了路。再说它迅猛如电,我也不敢贸然行事。不过我不能就这样静静等死,我得有所行动。
接着蛇垂下了头,开始在我的肘部和身体之间移动。只要我还能忍耐几秒钟,大概就能化险为夷了。
又一发炮弹打在了附近。蛇马上静止下来,它身体的一部分还留在我的手臂下面。我能感觉出蛇身贴在我的腿上。它好像要设法钻到我的腿下。它的尾巴在我的脸上拂来拂去。
我突然有一种危险已经过去的感觉,不知怎么地,竟想抬起腿好让它过去。我真地抬起了腿。
我一边抬腿,一边扭转头往后看,可我当即发现眼镜蛇将它的毒牙刺进了我的腿里……
我猛地翻转身,抬起左脚,狠狠地朝它踢去。蛇被我踢开后抬起身子准备再次向我进攻。我急忙抬起双腿,蛇一下子咬住了我一只鞋的厚实的鞋帮,啃了起来。
眼镜蛇有两颗大毒牙和一排小牙。它咬人时往往用那两颗大毒牙紧紧地将你咬住,之后将毒液射入你的体内。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抬起另一只脚,朝蛇头狠狠蹬去。它一下子被击懵了,可迅即又开始毫无目标地反击。我像螃蟹一样穿过草丛往后撤退。眼镜蛇紧跟在后面追赶。但由于它刚才遭到我的重击,它已无力穿过草丛。
我是怎样爬上山顶而没有被敌人炮火击中,对我来说至今都是个谜。当时日军一定是在不断地向我开火,但我如今记不清楚了。一定是心里的恐惧使我难有其他注意力。
到达山顶后,我连滚带爬地向另一侧山坡下面撤退。最后我逃离了日军的炮火和毒蛇的威胁。但我还能活下去的时间已经不足25分钟了。
此后发生的一切更像一场梦。巡逻队不见了,敌人的炮弹仍在我的左侧落下爆炸。
当时我走了多长时间,我至今都不知道。但我还记得,我碰到的第一个能给我急救的人是一名菲律宾人。我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他没有切开我的伤口,只是用绑带把我的那条被咬的腿绑紧,之后便赶紧离去,好像他有另外的事情要做。对我来说,那有点残酷。不过现在我猜想,他当时一定认为我是几乎要死的人了,救也救不了。
“德克萨斯州在哪边?”我朝他的背影大喊。他转过身来奇怪地看着我,然后用手随便指了指,说:“在那个方向——我想。”
“如果我必须死,我也得回到家里去死?”我说。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疯了,但那的确是我当时的想法。
很快,我看见了一间急救所。在我赶到那里时,我的右腿已经肿得跟身体一样粗。
他们把我搀进急救室,在我的腿上切开几个口子,让里面变黑的血块流出来。这是他们所做的全部。之后他们把我放到另一间小屋子里的一张床上,让我独自呆着。
我在屋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们有进一步的行动,却听到他们在外面小声议论,说我被眼镜蛇咬了,活不久了。我既痛苦,又恼怒。我被蛇咬了已经超过25分钟,可我还没有死呀?我开始充满生的希望。
我站起来,走进急救室。他们对我的出现大吃一惊。
“你们把我放在那里等死,我会让你们出洋相的。告诉我野战医院在哪儿?”
他们说那是没希望的事,他们也没有车子送我去。他们又试图把我拉回那个房间,但被我推开。我不想就这样死在那儿。
于是我走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走着,很快就感到力不从心了。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吉普车的声音。
车子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我颓然跌在车子的座位上。无论如何我觉得我必须保持思维,不然,我可能会死的。
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我的腿痛得钻心,简直就像一场噩梦。但到目前为止,我已被蛇咬了一个多小时了,我竟仍然活着?生命真是甜美的……
车子一到达野战医院,他们就飞快地把我推进手术室,在我的腿上又切了几个口子,并给我打了麻醉药。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听得出,他们准备锯掉我的腿。我当即恳求他们千万不要那样做。
一位年轻大夫说:“如果不把腿从臀部截掉,你会死的?”
“可两个小时以前,他们就说我只能活25分钟了。”我答道,“请别锯掉我的腿。”
一位年老些的医生走过来,坐在我的床边,说:“真的需要截下来。”
“先生,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宁愿死,也不愿残缺不全地回家。”我说。
他真是个好人,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那就不截了。
为了治好我的腿,他们竭尽全力。60多天来,我的腿差不多就要烂掉了。但8个月之后,我却在旧金山完好无缺地步行登岸。你决不会知道,那种感觉有多么美妙。
为什么我会死里逃生呢?也许是那条蛇在咬我之前,多次毫无目标地噬咬抖动的草丛而释放了它部分致死的毒液吧;也许是它朝我大量射进毒液之前被我狠狠地踢了一脚的原因吧。我确实无从知晓。
后来,政府授予我一枚紫心英雄勋章。当他们给我别上这枚勋章时,我笑了起来。我说,我可不是被敌人打伤的,我只是被蛇咬了一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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