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外国文学名著新译
母亲-外国文学名著新译作者:高尔基 开 本:32开 书号ISBN:9787514357554 定价:32.0 出版时间:2017-05-01 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
母亲-外国文学名著新译 本书特色
★ 现代译文馆,经典名译,名家名作名译 ★ 设计稳重经典、版式大方 ★ 入选中小学生必读书目 ★ 高尔基代表之作,翻译家刘引梅译本
母亲-外国文学名著新译 内容简介
本书取材于高尔基的家乡,以真实的人物和事件为素材,塑造了尼洛夫娜这位有血有肉的、不断觉醒的母亲形象。尼洛夫娜不仅是传统的贤妻良母,而且是革命时代的英雄。小说的独特之处在于不仅刻画了年轻人的革命激情和斗争精神,而且记录了母亲从目光短浅的家庭主妇慢慢觉醒和发展成革命者的过程,母亲性格的变化发展说明无产阶级革命精神的传播之广、革命真理的影响之深。
母亲-外国文学名著新译 目录
**部 001
第二部 187
母亲-外国文学名著新译 节选
Part 1在城郊工人村上空,在弥漫着油烟的污浊空气中,工厂的汽笛声每天都颤抖着,吼叫着。工人们听到汽笛声,纷纷从低矮的、灰不溜丢的房子里跑出来,仿佛受惊的蟑螂,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显然,他们缺少睡眠,筋骨还没有歇过乏来,没有恢复体力。外面寒气逼人,一片昏暗。他们沿着没有铺路面的街道,朝高大的石砌笼形厂房走去。等待他们的是工厂那副稳操胜券的冷漠。灯光从几十只油腻腻的方形通风孔透出来,照亮了泥泞的道路。泥泞在脚下发出扑哧扑哧的响声。不时响起半睡不醒的嘶哑的叫喊声。有人破口大骂,凶狠的骂声划破了长空。而迎面传入他们耳鼓的则是另一些声音——机器隆隆的喧嚣和蒸汽的嘶鸣。老远便可以望见高高的黑烟囱,宛如一根根粗笨的木桩阴郁而冷峻地矗立在工人村上空。傍晚,太阳渐渐落山了。夕阳的红光在窗玻璃上疲倦地闪烁着。工厂像丢弃废矿渣一样,把工人们从石砌的厂房里撵出来。他们满身满脸都被熏得黢黑,散发出一股黏糊糊的机油气味。他们饥肠辘辘,露着牙齿,筋疲力尽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时,他们说话活跃了,甚至高兴起来,因为今天的苦役结束了,家里等着他们的是晚餐和休息。一天的时光被工厂消损掉了,机器从人们的机体里榨干了它们所需要的一切能量。这一天从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向自己的坟墓又迈近了一步。但是,他们看到马上就能得到休息的愉悦,在烟气弥漫的小酒馆里享受快活,也就感到满足了。每逢节假日,他们通常睡到十点钟。然后,中年人和已婚者穿上自己*好的衣服去做日祷,一路上不停地责骂年轻人对教堂漠不关心。他们离开教堂,回到家里,吃完馅饼就躺下睡了,一直睡到晚上。经年累月的体力透支,使得他们没有食欲,为了能吃下东西,他们就大量喝酒,用烈性伏特加来刺激胃口。傍晚,他们懒懒散散地在街上闲逛,有雨靴的,就穿上雨靴,尽管天干气燥;有雨伞的,就拿着雨伞,尽管日头当空。他们迎面碰上,谈论的依旧是工厂呀,机器呀那一套,然后再把工头臭骂一通。他们所谈所想的都是跟干活有关的。日子过得枯燥乏味,他们无能为力,不会开动脑筋,只是偶尔闪出几星微弱的火花。回到家里,他们就会跟妻子吵架,经常打她们,不惜拳脚相加。年轻人常常泡在小酒馆里,或者轮流在各家举办娱乐晚会,拉手风琴,唱淫秽难听的歌曲,跳舞,说下流话,饮酒作乐。被劳作累垮的人容易醉酒,而且醉酒后会激起心里头那种莫名的病态的亢奋。亢奋需要发泄口。于是,他们死死抓住每一个可以排遣这种躁动不安的情绪的机会,为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像野兽般凶狠地互殴厮打,打得头破血流。有时会打伤打残,偶尔会闹出人命。在人们相互关系中只有一种情感,那就是怀恨在心。这种仇恨的情感是根深蒂固的,犹如身体上那种无法消除的疲惫。人们的心灵是病态的,与生俱来的,从父亲那里遗传来的。它就像阴影似的一直伴随着他们,直至将他们送进坟墓,并使他们在一生当中以毫无意义的惨毒手段干出种种令人发指的下流勾当。节假日,年轻人往往夜里很晚才回家,弄得脏污不堪,衣服破碎,被打得鼻青脸肿,可是他们还幸灾乐祸地吹嘘说,他们把同伴狠狠揍了一顿。有的受了欺辱,一脸怒气,眼泪汪汪;有的喝醉了酒,一副可怜相。他们成天招灾惹祸,讨人嫌恶。有时,父母找到他们,便把他们领回家。他们或倒在大街上某个地方的围墙下边,或在小酒馆里喝得不省人事。父母找到他们后狠狠责骂一顿,把拳头落在他们那因伏特加酒而发软的身体上,然后把他们拽回家,多多少少给他们一些关爱,安顿他们睡一觉,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当令人胆战的汽笛声像发黑的溪水在天空流过时,还得叫醒他们去干活儿。对孩子们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而且出手很重。可是在老辈人看来,年轻人酗酒打架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父辈年轻的时候也常常酗酒打架,也挨父母的毒打。生活从来就是这样——它像一股浑浊的水流,年复一年地、平稳而缓慢地流呀流呀,没有目的地。人们日复一日地过着因循守旧的生活,对一成不变的所想所做已习以为常。所以,谁都没有想过试图去改变这种生活。偶尔会有不知从哪里来的外来人出现在工人村里。起初,他们引起人们注意的,也就是因为他们是外来人而已。后来他们谈起他们工作过的地方,才引起人们一点儿表面上的兴趣。再后来,对他们那种新鲜感消失了,跟他们处熟了,他们也就不再引人注目了。听了他们的讲述,人们知道了,工人的生活到处都一个样儿。既然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可谈的呢?不过有时候,有些外来人会讲一些在工人村从未听说过的事情。大家不跟他们争辩,但对他们所讲的那些奇谈怪论并不相信。这些奇谈使一些人感到盲目兴奋,另一些人则感到惊恐不安,还有一些人因为对某种尚不清晰的东西抱有一种模糊的希望而忧心忡忡。于是,为了排解这种不必要的、影响情绪的惶恐不安,他们就变本加厉地喝酒。工人村的人发现外来人有异常,跟他们不一样,就会对他耿耿于怀,下意识地产生戒心。他们好像害怕外来人会把什么东西投进他们的生活中,从而打乱原本单调无聊的有规律的生活,尽管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但总还算安宁。一直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承受生活的巨大压力,并不期望生活会有任何好的改变。他们认为,一切改变都只会加重对他们的压迫。只要听到外来人谈论新事物,工人村的人就会默默躲开。这时候,那些外来人就悄然离开,到别的地方去了。如果留在工厂里,不能同工人村的人融为一片,他们就会遭受冷落。一个人就这样活上五十来岁就死了。Part 2米哈伊尔?弗拉索夫就是这样生活的。他是个钳工,毛发很重,脸色阴沉,浓眉小眼。那双小眼睛里总是流露出一种多疑的、恶意的冷笑神情。他是工厂里*优秀的钳工,是工人村里臂力过人的大力士。他对待上司很粗鲁,所以挣得钱很少。每个节假日,他都逮谁揍谁,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他,都害怕他。有人也想揍他,但没能得手。弗拉索夫看见有人要打他,他就随手抓起石头、木板、铁块等,大大地叉开两腿,一语不发地等待着对手。他的脸上从眼睛到脖子都长满了黑黑的胡子,手臂也是毛烘烘的,那副样子实在令人恐惧。尤其吓人的是他那双小而锐利的眼睛,简直像两把小钢钻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人。谁遇到他这样的目光,都会感觉到他有一股无所畏惧的蛮劲儿,会对人毫不留情地下狠手。“哎,滚开,贱货!”他闷声闷气地说道。从他脸上浓密的毛发里露出一副大黄板牙。人们走开了,一边胆怯地骂着他。“贱货!”他冲人们的背影简短地骂了一句。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一抹锥子般锋利的讥笑。然后,他挑衅地昂起头,跟在他们后面,叫阵道:“哎,有想找死的吗?”谁都不想找死。他说话不多,但却喜欢把“贱货”这个词挂在嘴边。他常用这个词称呼工厂里的上司和警察,对妻子也这样称呼。“贱货,你没看见裤子破了吗!”在儿子帕维尔十四岁的时候,有一次弗拉索夫想要揪住他的头发暴打一顿。但是帕维尔顺手抓起一把大铁锤,只说了一句:“不许动手……”“你说什么?”父亲问道,一边靠近又高又瘦的儿子,仿佛阴影投射到白桦树上。“够啦!”帕维尔说,“我受够你了……”说完,他挥了挥铁锤。父亲看了儿子一眼,把毛烘烘的手藏在背后,冷笑着说:“好啊,长能耐了……”随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补充说:“你呀,贱货……”之后不久,他对妻子说:“从今往后,你不要再管我要钱了,帕什卡 ()①会养活你的……”“你要把钱都拿去喝酒吗?”她大着胆子问道。“你管不着,贱货!我要找个情人领回家来。”他没有找情人,但从那时起直到他死,差不多两年时间,他再没有在意过儿子,没有跟儿子说过话。他养了一条大狗,像他一样,毛烘烘的。这条狗每天都送他去工厂,晚上在厂门口等他回家。一到节假日,弗拉索夫就穿梭在各个小酒馆里。他默默地走着,用他那双小眼睛盯着人们的脸,仿佛想要寻找什么人似的。于是,狗也整天跟着他,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他醉醺醺地回到家里,然后吃晚饭,用自己的碗喂狗。他对狗从来不打不骂,但也从不摩挲。吃过晚饭,如果妻子没有顾上及时收拾桌子,他就把碗都摔在地上,然后拿出一瓶伏特加酒,摆在面前,背靠着墙,张大嘴巴,闭着眼睛,用他那令人感到愁闷的低沉嗓音狼嚎似的瞎唱,把沾在髭须上的面包屑震落下来,用粗壮的手指捋着毛蓬蓬的大胡子。他的歌声凄凉而难听,拉腔拖调,听不懂他唱的歌词,曲调像是冬天的狼嚎。他一直唱到把酒喝光,然后侧身倒在长凳上,或者把头伏在桌子上,就这样一直睡到汽笛响起的时候。狗就卧在他身边。他死于疝病。死前四五天,他全身发黑,闭着眼睛在床上滚来滚去,牙齿咬得咯咯响。有时他对妻子说:“给我拿砒霜来,把我毒死吧……”医生吩咐给病人做热敷,并且说必须做手术,当天就得把病人送到医院。“见鬼去吧,我自己会死!贱货!”米哈伊尔?弗拉索夫声音嘶哑地说。医生走后,妻子含着眼泪也劝他答应做手术。他紧握着拳头,威胁妻子说:“我要是病好了,更有你吃的苦头!”他是在早晨响起上工的汽笛声时死的。他躺在棺材里,张着嘴,眉头紧锁,一副气哼哼的样子。给他送葬的有他的妻子、儿子和狗,还有被工厂开除的老酒鬼和小偷达尼拉?维索夫希科夫以及工人村的几个乞丐。妻子低声哭了一会儿,帕维尔没有哭。工人村的人在街上遇见棺材,便停下来,一边画十字,一边互相说:“他死了,帕拉格娅看来会非常高兴的……”有人纠正说:“他不是死了,是毙命了……”下葬以后,人们都走了。而那条狗却留了下来,坐在新翻起的泥土上,久久地、默默地嗅着坟墓。过了几天,不知是谁把狗打死了……Part 3父亲死后大约过了两个礼拜,有一个礼拜日傍晚,帕维尔?弗拉索夫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里。他踉踉跄跄走到上座 ()①,像父亲那样一拳砸在桌子上,冲母亲吼叫道:“快端饭来!”母亲走到他跟前,挨着他坐下来,搂住他,把他的头贴在自己胸前。他用一只手抵住母亲的肩膀,抗拒着,叫喊着:“妈妈,快点!”“你这傻孩子!”母亲忧伤地、温和地说,一边制止住他的挣脱。“我要抽烟!把父亲的烟斗给我……”舌头不听使唤了,他吃力地嘟哝说。这是他**次醉酒。伏特加酒使他感到浑身虚弱无力,但是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脑子里一遍遍地发问:“我醉了吗?我醉了吗?”母亲的疼爱使他感到羞愧,母亲忧伤的眼神使他深受触动。他想哭。为了忍住不哭,他拼命装出一副更加醉酒的样子。母亲用手抚摸着他那汗湿的蓬乱的头发,轻声说:“你不该这样做……”他开始感到恶心。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烈呕吐之后,母亲打发他躺在床上,用一条湿毛巾敷在他苍白的额头上。他稍稍醒过酒来,但他依然感到身子下边和周围的一切像波浪般地来回摇晃。他觉得眼皮很沉,睁不开眼,嘴里有一股难闻的苦味。他眯眼望着母亲的脸,胡思乱想道:“看来,喝酒对于我还是早了。别人喝酒都没事儿,可是我喝酒就恶心……”好像从远处什么地方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要是你喝起酒来,以后谁养活我呢……”他紧闭着眼睛,说:“大家都这么喝酒……”母亲沉痛地叹了口气。儿子说得对。她自己也知道,除了小酒馆,人们再没有地方可以寻欢找乐。但她还是说:“你可别喝酒了!该你喝的,你父亲都替你喝了。他让我吃够了苦头……你难道就不可怜可怜母亲吗,啊?”听着母亲悲伤而温和的话语,帕维尔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往事。父亲在世时,母亲在家里无足轻重,沉默寡言。因为老是担心会挨打,她成天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为了避免跟父亲见面,*近一段时间,他很少在家,跟母亲疏远了。这时他渐渐清醒过来,凝神望着母亲。母亲个子很高,稍稍有点儿驼背。由于长期操劳和遭受丈夫殴打,她的身体受到了损害。她走路悄无声息,有点儿侧棱着身子,好像总是害怕把什么东西碰着似的。她有一张椭圆的大脸盘,有点浮肿,满是皱纹,一双明亮的黑眼睛,像工人村大多数女人一样,流露出惊恐不安的忧伤。她的右眉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使得眉毛稍稍有点儿往上吊着,所以看上去好像右耳比左耳高。这使她的脸总是带有一副胆怯地在留心听什么动静的表情。她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其间夹杂着一绺绺白发。她整个人显得温和、悲伤而驯顺……这时,眼泪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流下来。“别哭!”儿子轻声请求道,“给我端点儿水喝吧。”“我去给你端冰水……”当母亲把水端来时,他已经睡着了。她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手中的长柄勺在抖动,冰块轻轻地撞击着勺子。她把勺子放在桌子上,默默地在圣像前跪下来。玻璃窗外传来醉醺醺的吵闹声。在秋夜的黑暗和潮气中,手风琴发出尖厉刺耳的声音,有人在大声唱歌,有人在骂脏话。听得见女人们惊恐的、被激怒的、疲惫的叫声……在弗拉索夫家的小屋里,日子过得比从前平静安稳了,跟工人村的其他人家相比,也有点儿不一样了。他们家的房子坐落在工人村的尽头,紧挨着一面不高,但却很陡的斜坡,斜坡前边有一片沼泽地。厨房和母亲住的小卧室占据了房子三分之一的面积,它们之间只打了一道很薄的隔断墙。其余的三分之二,是一间方方正正的房间,有两个窗户。房间一角摆着帕维尔的床,前厅有一张桌子和两条长凳,几把椅子,一个放内衣的橱柜,上面摆着一个小镜子,一个衣箱,墙上有一个挂钟,上座的上方有两幅圣像,这就是全部家当。年轻人所需要的一切,帕维尔都置办齐了:买了手风琴,前胸浆得挺括的衬衣,亮丽的领带,胶皮套鞋,手杖。他和他的同龄人一样,常常参加娱乐晚会,学会了跳卡德里尔舞和波尔卡舞。每逢节假日,他总是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里,一副非常难受的样子。第二天早晨,他便感到头疼,烧心,脸色苍白,闷闷不乐。有一次,母亲问他:“怎么样,你昨天玩得开心吗?”他愤愤地说:“太郁闷了!我还不如去钓鱼呢!或者买一支枪。”他干活很卖力,从不旷工,不挨罚,也不多言多语。他有一双像母亲那样天蓝色的大眼睛,流露出一种不满的神情。他没有给自己买枪,也没有去钓鱼,但可以看出,他开始避开那条大家习以为常的生活老路了:他很少参加娱乐晚会,即使节假日去什么地方也不喝酒,回家来总是一副清醒的样子。母亲机警地关注着儿子,发现他黝黑的脸一天天变得更加瘦削了,目光里流露出愈发严肃的神情,紧闭着嘴巴,好像在为什么事情生闷气,或许在受病痛的折磨,心绪不佳。他那些从前经常来往的同伴也不再来家里找他了,因为在家里总是碰不上他。母亲高兴地看到,她的儿子变得跟工厂里那些年轻人不一样了,可是当她发现儿子摆脱开涌动不息的愚昧生活,专注而执著地走向某种别样生活时,她心里却感到一阵阵惴惴不安。“你怎么啦,帕夫卢沙 ()①,身体不舒服吗?”母亲有时这样问他。“不,我结实得很!”他回答说。“你瘦多了!”母亲叹了口气,说道。他开始把书带回家来,悄悄地努力阅读,读完后便藏起来。有时他从书中做一些摘录,抄在单页纸上,也藏匿起来……他们相互说话很少,见面也很少。早晨,他默默地喝过茶就去干活,中午回家吃饭。吃饭的时候,母子俩随便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然后他又走了,一直到晚上都不露面。晚上,他仔细地洗过脸,吃过饭,又开始看书,看到很晚。节假日,他一早就出门了,夜里很晚才回家。她知道,他经常去城里,上剧院,可是城里没有一个人来找过他。时光在流逝,她觉得儿子说话越来越少,同时她还发现,儿子经常说一些她听不懂的新词,不再说那些她已听惯了的粗鲁难听的话了。他身上发生的许多小事也引起了她的注意:他不再讲究穿戴打扮,开始更多关心身体和衣服的清洁,举止更自然敏捷一些,外表看上去也质朴温和了,这一切反而引起母亲的担忧。他对母亲的态度也有了新的变化:他有时会主动打扫房间,节假日亲自整理床铺,尽量减轻母亲的劳动负担。在工人村,没有人会这样做……有一天,他带回来一幅画,挂在墙上。画上有三个人,边走边说,显得步履轻捷,精神饱满。“这是复活了的基督正在去以马忤斯 ()②!”帕维尔解释说。母亲很喜欢这幅画,但她心里却想:“你这样敬重基督,那你怎么不去教堂呢……”书架上的书越来越多了。书架很漂亮,是帕维尔的一个木匠朋友给他做的。房间看上去舒适宜人。他用“您”称呼她,叫她“妈妈”,有时会突然温柔地对她说:“母亲,我今天回来要晚一些,请您别为我担心……”母亲喜欢听他这样说话。她从他的话里感觉到某种严肃而坚定的东西。可是她的担心却与日俱增。时间并没有使事情变得清晰起来,她愈发强烈地预感到某种非同寻常的东西,这使她心里更加感到惴惴不安。有时,母亲会对儿子不满,心想:“人就得像个人,大家都这样,他倒好,像个修士,太严肃了,跟年龄不相称……”有时她心里琢磨:“也许他结交了哪个姑娘吧?”可是跟姑娘们在一起耍闹是要花钱的。而他把自己挣的钱几乎全都交给了母亲。周复一周,月复一月,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了两年。这两年的生活总是怪怪的,不声不响的,而一些模糊的思索和担忧却增多了。Part 4有一天吃过晚饭,帕维尔放下窗帘,在上座坐下来,把铁皮灯挂在自己头顶上方的墙上,开始看起书来。母亲收拾好餐具,从厨房里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他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望了一眼母亲的脸。“没事儿,帕沙 ()①,我随便看看!”她急忙说道,不好意思地扬了扬眉毛,转身离开了。她在厨房中间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一副若有所思、忧心忡忡的样子。她认真地洗干净了手,又来到儿子身边。“我想问问你,”她小声说,“你老是在看什么书呀?”他合上书。“你坐吧,妈妈……”母亲笨重地挨着他坐下来,挺起腰板,警觉地期待着听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帕维尔没有看着母亲,声音不高地说,不知为什么口气非常严肃:“我在看禁书。不允许看这些书,是因为这些书说出了我们工人生活的真相……它们是悄悄地、秘密地印刷的,假如查出我有这种书,我就会被抓去坐牢。因为我想知道真相,所以会被抓去坐牢。你明白吗?”她突然感到喘不过气来。她睁大眼睛望着儿子。她仿佛觉得他是个陌生人。他说话的声音变了——变得更低沉、浑厚、铿锵有力。他用手指捻着自己又细又软的髭胡,皱着眉头,怪异地望着屋角那边。她替他感到害怕,同时又心疼他。“你为什么干这种事呢,帕沙?”她说道。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小声而平静地说:“我想知道真相。”他的声音低沉,但却坚定,眼睛里闪现出坚毅的目光。她心里明白,她的儿子已经开始了终生做一项秘密而危险的事业,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她认为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她习惯了不假思索地服从命运的安排。这时,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小声哭泣,因为她的心被痛苦和忧愁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别哭了!”帕维尔温和而轻声说道,可是母亲好像觉得他是在告别。“你想一想,我们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啊?你都四十岁了,难道你有过一天好日子吗?父亲经常打你,我现在明白了,他是把自己生活中的痛苦发泄在你身上。痛苦把他压垮了,可是他并不懂这痛苦来自哪里。他干了三十年。他刚进厂那会儿,工厂只有两栋厂房,而现在却有七栋!”她怀着恐惧的心情全神贯注地听着。儿子的眼睛里闪着光,很美,很亮。他把胸口抵住桌子,往母亲跟前靠了靠,直视着母亲满是泪水的脸,**次说出了他所理解的生活真相。他满怀着青春的力量和为自己有知识而感到骄傲的学生般的热忱,讲述着他所理解的一切,他虔诚地相信这些知识中的真理。他说这些话,主要不是给母亲听的,而是在检验自己。有时,他表达不出来,便不再说话。这时他看见自己面前母亲那张被泪水模糊的脸,显出伤心难过的样子,善良的眼睛呆板无光,流露出恐惧和疑惑的神情。他觉得母亲很可怜,他又开始说起来,但说的却是关于母亲,关于母亲的生活。“你有过什么高兴的事吗?”他问道,“过去的日子有什么值得你回忆的吗?”她静静地听着,悲伤地摇摇头。一种悲喜交集的情感在她心头涌动,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全新的情感,这种情感温柔地抚慰着她那颗饱受痛苦的心。她有生**次听到这样有关自己,有关自己生活的话。这些话唤醒了她心中沉睡已久的、模糊不清的思想,悄悄燃起了业已熄灭的对生活隐隐不满的情感。这是遥远的青年时期的思想和情感。她和女伴们一起谈人生,谈生活的方方面面,每次都谈很久很久,可是大家,包括她自己,都只会抱怨,谁也说不清生活为什么会如此沉重和艰难。而此时此刻,她的儿子就坐在她面前,他的眼睛,他的脸庞,他的话语——这一切都深深触动了她的心灵,她为儿子感到自豪,因为儿子确实理解了母亲的生活,说出了她的痛苦并真正怜惜她。天下做母亲的没有人会怜惜。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儿子所谈的有关妇女生活的一切都是令人痛苦的、熟知的事实。这时,她胸中波澜荡漾,百感交集,一股从未有过的浓浓暖意充盈在她的心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呢?”母亲打断他的话,问道。“我想读书,然后再去教别人。我们工人应该读书。我们必须了解,必须懂得生活对于我们为什么这样艰辛。”母亲欣喜地看到,儿子那双一向认真而严厉的蓝眼睛现在闪现出温柔而亲切的目光。虽然眼泪还在她面颊上的皱纹里闪动,但她的嘴角已露出满意的、淡淡的微笑。她的心情很矛盾。她为儿子能如此洞彻生活的苦难而感到自豪,但她不能忘记他还年轻,他所说的跟大家不一样,他决定独自去跟这种人人都习以为常——包括她自己——的生活进行抗争。她想对他说:“亲爱的,你能干出什么呢?”但她担心这样会影响自己对儿子的赏识,他突然在她面前表现出这样的聪明……虽然她感到有些陌生。帕维尔看见母亲嘴角上挂着微笑,脸上表情专注,眼睛里流露出慈爱,他便觉得,他使母亲理解了他所说的真理。语言的力量使自己作为一个年轻人的那种自豪感更加增强了他对自己的信心。他激动地说着,一会儿冷笑,一会儿皱眉,话里时不时还带出一种仇恨的情绪。母亲听了他那番激切刚烈、掷地有声的话语,害怕地摇摇头,轻声问儿子:“你真要这么干吗,帕沙?”“我真要这么干!”他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他给母亲讲起了那些愿为民众做事,并在民众中传播真理 ()①的人们。可是生活的敌人却因此像捕捉野兽一样逮捕他们,把他们关进监狱,流放他们去服苦役……“我见过这样的人!”他慷慨激昂地扬声说,“他们是世界上*杰出的人!”这些人在她心中引起了恐慌,她又想问儿子:“你真要这样干吗?”但她没敢问出口,只是静静地听着儿子所讲的她不理解的那些人的故事,正是那些人教会了她的儿子谈论和思考对于他如此危险的事情。她终于对他说:“天快亮了,你睡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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