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挥谈艺录:雾海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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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挥谈艺录:雾海夜航

石挥谈艺录:雾海夜航

作者:石挥 著,李镇 主编

开 本:32开

书号ISBN:9787550295209

定价:88.0

出版时间:2017-07-01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1956—12—31珍珠泉看鲤鱼
1957—02—12为孩子们祝福
1957—02—14正月十五闹元宵
1957—05—11东吴大将“假话”
石挥年谱
后记

石挥谈艺录:雾海夜航 节选

大杂院儿 “过差事啦,过差事啦,小二子快瞧来嘿!快呀!” “奶奶,过差事啦,我看过差事的去。” “三姑娘在那儿哪,我挤不过去,慢点嘿!” “马队都到了,今儿个枪毙谁呀?” “武二爷张德胜。” “好劲嘿,瞧瞧这小子是个什么德行?” 人声乱成了一团,你拥我挤,把一个顺治门大街给围得透不出一点气来,如果今天没有点风的话,小二子放的屁准可以在人堆里保留半小时。 你伸长了脖子,他拔出来脑袋,个儿小的垫脚儿,看不清的时候就挤到高坡上去,一只手抱着电线杆子,眼睛睁着,嘴张着,人们的视线都往顺治门脸儿看,看那不能打仗只能过差事的马队,一步一步慢慢地踱了过来。在马队后面隐隐的看得见有几辆大车,车上拥着一堆人,因为车身颠簸不平,把他们一堆人弄得你挤我头,我碰你腿,可是他们仍旧紧紧的挤在一起。 “为布告事:查北京城内著名巨匪张德胜又名武二爷等七名,素在京南一带做案多起,经本市侦缉队第×小队队员于该犯家内捕获,送往卫戍司令部,经审问后,该犯直认不讳,待定今日按法执行枪决,以儆效尤,此令。” 小二子身后的土墙上贴着这样一张布告,小二子死心眼,常常拿奶奶开玩笑,明知道奶奶不认得字,他偏要问: “奶奶,这是什么呀?” “学堂的广告,”小二子笑了,奶奶才知道孩子有毛病,顺手很习惯地给了小二子一个耳括子,小二子哭了,不要紧,奶奶再哄。 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们,都集中了精神往前边儿看。没有几分钟的工夫,差事车子到了眼前,一辆两辆——三——四——一共七辆,每辆大车上绑着一个人,前后左右坐满了兵,都摘着手枪,犯人们有哭的,有笑的,唱戏者有之,索酒者有之,唯有武二爷垂头丧气,提不起一点精神来,闷声不响地随着大队往前走,身子几乎是瘫在车上。 “武二爷打起精神来,廿年后又是条汉子!”人类就是这样残忍成性,看热闹的在这个时候还天真地要犯人提起精神来,满足他们的要求。 武二爷听见有人这样喊了,心里一阵子难过,装做没听见,结果,东一句西一句喊成一片,武二爷听了就好像刀刺心一样地不舒服。心里在说:我是个好人,我不是土匪,大老爷你们是有儿女的人,可要积德呀!你们抓不到真的武二爷可不要冤枉我这个假武二爷。我明白了,我以后不再叫武二爷了,还不行吗?我家里有老婆,有孩子,他们靠着我吃靠着我喝,大老爷枪毙了我一条命,就是枪毙了我一家子。 我死了他们也得死,求求您大老爷,您升官发财,指日高升,我武二爷——不,我张瓦匠来生变犬马也要向您报恩的。好像他自己仍旧听得见前后左右一阵子的乱棒没头没脑的打下来,像这种刑法武二爷经得太多了,像这种话武二爷也说得太多了,没有用,武二爷一说他们就打,大老爷们明知武二爷是冤枉的,可是交不了差,岂不连饭锅都砸了,这是你倒楣。 后来,他自己也知道没有希望了,随他们绑上大车,推到天桥去枪毙。可是武二爷的心没有绝望,他口里不停的说:我是冤枉的呀,大老爷。可是心里在想:也许武二爷武松有灵,知道我今天有难,他会从景阳冈上跑到这儿来劫法场,也把我带上了梁山,我得了命,拜武二爷为师,见到了宋大哥,李逵这些好汉,我看他们是不是跟我“说书”是一个样子。 武二爷是个瓦匠,可是他对于他这行职业只看成是个求生活的手段,并没有什么大兴趣与爱好,本来么,一天累到晚,没有一点英雄气概,武二爷特别注重英雄气概,因此他爱上水浒英雄,好像梁山上的众好汉都是他的好弟兄,叫自己的儿子平常也挎上把木头刀,这是英雄本色。武二爷本姓张,叫什么?谁也不清楚。好像没有必要知道似的,武二爷是同院住的孩子们给起的外号,因为他每天回家吃完了饭,总要把同院的孩子们叫了来,给他们说书。一部武松景阳冈打虎整整说了一年多,他没有说腻,孩子们也没听腻,而每次开书总是说: “说说武二爷……”接着这一篇书里没有一句没有“武二爷”的,因此孩子给他起了个外号,就叫他武二爷。 武二爷对于这个外号认为是笔意外之财,非常高兴,虽然他已经是四十多岁快五十的人了,可是有了这个外号以后,自己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每天挺着个腰板儿走来走去,就连平常做工盖房子的时候也是一副武二爷的英雄架子,别人笑他不管,老婆劝他不听,他满意,因为他在这上面可以找到生活快乐,可以使他天真活泼,跳来跳去和孩子们在地上打滚。结果武二爷被孩子们给骑在地上了,孩子们笑,武二爷也笑,孩子们爱武二爷,武二爷也爱孩子们,武二爷穷,孩子们不嫌他,他没钱买糖给孩子们吃,孩子们偷钱买糖给他吃,他吃,孩子也吃,他快活,孩子们也快活。 武二爷是北京生,北京长,北京的根儿。他爸爸就是这样,所以他也这样不离开北京,他爸爸在南城月牙胡同卅号住了一辈子,他也预备住一辈子,绝不搬家,武二爷跟北京跟月牙胡同跟卅号的房子,跟房子里的人是不可分的,有着超乎一切的感情在。 北京南城月牙胡同卅号是一座大院子,里边又分成了五个小院子,一共有卅多间房,可是住着廿多家人家,由进大门起,如果你不下点功夫,你真数不清这个院子会有多少口子人,这里包括各色人等,这是个大杂院儿。 没到这北京的人不知道大杂院儿是什么,进了大杂院儿,才晓得这里边的奥妙。大杂院是北京的特产,人间的奇迹,生活的宝藏。 历史有兴衰,人事有更替,大杂院儿亦然。月牙胡同卅号也有它的兴衰史实,不知是那儿来的风水,就是在这一年中,它突然兴盛起来,前院后院接二连三地生儿育女,东院娶媳妇儿,西院办满月,添人进口,连新代旧,热闹非凡,武二爷高兴,认为今年要走运。 卅号的人物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因为“物以类聚”,所以他们都差不多是相同的等级,可是有那许多的不同的职业与性格,比仿说,一进门头一间过道里的田大嫂子,好好的身体就养不出孩子来,田大哥是给对门儿何家开汽车,收入很好,在卅号是被别人眼红的好差事,当然不孝有三,田大哥要再找个人儿来养儿子,可是田大嫂子始终不答应,要不怎么他们常打架呢?大概田大哥除了对自己的老婆不能养孩子之外,还有地方不能满足自己,所以常常在外边闹点风流事件,大嫂子就恨他这点: “你剩点钱儿也不说是存起来,胡玩胡花将来吃什么?” “我又没儿子,剩下钱便宜你呀!”一吵架田大哥就挑她的短儿。 “没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再说我今年才四十二,你怎么知道我养不出来?咱们今儿晚上试一回。”田大嫂常常要田大哥试试。 “得了,我试了廿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是怎么着。” “田大哥你今儿个晚上就试试吧,对不对,大嫂子?”武二爷平空地插进一句来,弄得田大哥笑了,大嫂子也笑了。武二爷正好下班回来,进门就是这么一句话,田大哥也不吵了,武二爷也过了瘾,武二爷并不避讳田大嫂子,拉下裤子走到墙犄角就是一泡尿。武二爷有个毛病,撒尿的时候一定要唱,好像不唱就撒不出来似的,为了保持英雄气概,这泡尿至少要撒二分钟,尿沿墙而下,顺着墙根转过了武二爷的脚,像一条河东转西弯的跑得很远,武二爷看着自己的尿在地面上有此成就,抖搂抖搂裤子接着唱下去: “吓,小栓子,才收车呀,今儿个拉多少钱哪?” “二叔,吃拉吗您哪,今儿个拉了二块多。” 小栓子是个光棍,他爸爸死了,剩下了小栓子一个人,那时候他才十二岁,是武二爷给化的缘弄来的棺材,给办了丧事,要不怎么武二爷有人缘儿哪?出殡的那天,下小雨,小栓子那经过这种事,一起杠,武二爷当了总司令:“小栓子摔盆儿呀,”小栓子叭地一声摔碎了孝子盆儿,他想起了爸爸死了,这一抬出去就要入土了,永远看不见了,小栓子哭了,这孩子有心,他肯咬牙,他怕给爸爸丢人,怕爸爸死了不放心,小栓子决定努力自强,小栓子的哭声感动了天和地,就连那穿着破大褂儿吹鼓手也被感动了,吹出来的声音也变了,大鼓敲上去的声音好像是说:“起哄起哄”,烟筒喇叭说“不服不服”,小锣说: “应当应当”,小喇叭说:“小栓子我的妈呀!”一行人走出了城,后面由武二爷挺着英雄腰板儿押着,那天武二爷告了一天工,所以人家都说武二爷够朋友。 小栓子给武二爷叩了个响头,并且还给小栓子介绍了一家车厂子,小栓子开始拉了车,武二爷给打的保,人家都说武二爷是热心肠儿。 小栓子今年十八岁了,想起了十二岁就拉车的事,不能不敬重武二爷,小栓子就住在田大哥的里院,门口放着一辆洋车,这是小栓子自己置的产业,小栓子有种,不给爸爸丢人。 跨过了小栓子的门,里边还有三个院子,好像田大哥是门房,小栓子是个三岔路口,武二爷是中路,住的是西房,一共三间就住着三家,说来也真邪门儿,武二爷那么好说话的人怎么就会娶了这么一位凶得吓人的老婆,由于环境使然,孩子们叫惯了武二爷,当然叫她是武二奶奶了。武二爷满意自己的外号,可是武二奶奶就恨人家叫她武二奶奶,夫妻们老打架,武二奶奶的嗓门儿高,所以常常是武二奶奶喊胜了,武二爷其实是让着她,他还要留着嗓子,到了晚上给孩子们说水浒传 “武二爷三杯不过冈……” 武二爷的东屋是打铁的,所以浑身是铁锈,不大爱洗澡,脸黑,不大爱说话,爱笑,所以常看见他龇着他的大凸牙,很不舒服地放在 下嘴唇的外边。姓什么不知道,人家都叫他铁铺掌柜的,有一个媳妇,四个孩子,大概大牙过长的人孩子就多,武二爷会看相法,他给铁铺掌柜的算过命。 武二爷的西屋是个玻璃铺二掌柜的,人比较他们都干净多了,他是这个院子的长衫阶级,虽然就是冬夏长青的那一件布大褂,大概因为他每天照玻璃的原故,把脸都给照白了,白得发青。据武二爷的相法说,这种人不长命,武二奶奶别的不服武二爷,只有相面她信,所以她除了武二爷上工的时候跟铁铺掌柜的开开玩笑摸摸他的大牙以外,是不大跟二掌柜的说话。 “白皮王八”是武二爷*看不起的一个人,也姓张,可是武二爷不承认是同宗,白皮王八这个外号是武二爷给起的,因为这家伙没出息,自己没法儿养活老婆,叫老婆在外边当野鸡去。自己为了害臊,所以不大出来,关在屋里也不多说话,天长日久,把脸给闷得雪白,所以武二爷叫他白皮王八。 白皮王八夫妇之间不知道是怎么个感情,竟会维系得比别人家夫妇更亲爱体贴。王八夫人当野鸡赚来的钱,送给王八丈夫做本钱,就在月牙胡同口摆个小摊儿,卖炸糕。每天王八丈夫日出而出,在马路上卖炸糕。王八夫人在家里休息,给丈夫预备饭。到了晚上,王八丈夫收了摊回家,王八夫人浓妆巧扮去当野鸡,夫妇俩赚来的钱都存在一起,这个月兑个镯子,下个月打个戒指,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在武二爷这一区里大概要数王八夫妇的经济情形好了。可是武二爷看不起他们,铁铺掌柜的,玻璃铺二掌柜的,小栓子,田大哥,就连养 不出儿子的田大妈也看不起他们。可是王八夫妇却过着比他们谁都舒服的日子。 由于环境使然,王八夫妇在这个众目耽耽之下,永远对人和颜悦色,从不跟任何人发生纠纷,一切逆来顺受。武二爷是绝对不跟他们说一句话,他们心里明白,这可以忍受,谁让咱们是个王八哪,不过*难过的就是这帮子孩子们,一见面就叫“白皮王八来了”,有时候孩子们闲着没事,睹着他们屋门口唱: 白皮王八脸真白,媳妇见人就撑怀。 白皮王八没出息,自己的媳妇叫别人睡。 白皮王八没有胆儿,媳妇出门卖屁眼儿。 白皮王八不争气,眼看着媳妇打野鸡。 俗话说,王八好当气难受,在起初是有点光火,可是后来日子长了,听得多了,慢慢地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所以王八夫妇每天快乐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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