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
熊作者:福克纳 开 本:32开 书号ISBN:9787020108756 定价:25.0 出版时间:2016-01-01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
熊 本书特色
如今,大森林里有铁路了;原先,人们得先坐马车或是骑马走旱路去到大河的河埠头,搭乘开往孟菲斯和新奥尔良的轮船,现在,他们可以从几乎任何地方搭乘火车去了。而且没过多久这里也有了普尔曼式卧车,它们一路从芝加哥和北方的城市开来,而北方的金钱,北方佬的金元,在床笫间甚至就在客厅里私相授受,为的是开发大森林,逼得它随着锯子的哀鸣声不断往荒野深处退去;过去是一大片人迹不到的原生态的地方,如今伐木业棉花业都很兴旺。或者不如说,兴旺的就是金钱本身:那是增值的穴居人,而他又生下了一对双生子:清偿与破产,这父子仨如今使金钱大量流入这片土地,以致现在的问题都成了你必须赶在被金钱淹没之前清除掉金钱。
路也修起来了,就在棉籽与伐木厂把残余的大森林更深更深地往南推,推向大河和山冈形成的那个v字形的时候;在老麦卡斯林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他坐上大半天骡车就能开始射杀熊、鹿和野火鸡;即使在他已经上了些年纪小后生们开始称他为艾克大叔的时候,路程已经不是二十英里而是五十英里时,他坐汽车来也仅仅是一天之内的事,虽然路仍然是土路。现在他们有水泥路了:但是路程却不是五十英里而是一百英里了,接下去又不是一百英里而是二百英里了,此时大森林已经更往南,退缩到丘陵与老人河交接处的那个v字里面去了。
有时候他似乎觉得,三个方面——他这个老猎手、丘陵还有大河——是在掌管着一个循环的圆圈;更确切地说,不是一个圆圈而是一个疯狂而毫无意义的旋转木马游戏,里面至少有两个方面——那些撼动不了的山陵还有那条伟大和不可战胜的几乎是毫不在意的大河——对这样的局面是无动于衷的:木材必须得伐下卖走这样才能清除森林把土地改得可以种棉花,这样才能卖掉棉花使土地具有足够的价值值得为它花钱筑堤不让大河的水溢出。或者,是尽力这样去做,因为老人河是不会管什么棉花的,事实上是压根儿不会在乎有棉花还是没有棉花的;大河这老爷子以及他所有那些被拦到他胸怀里来的涓涓细流,对于棉花全都是毫不关心的,老爷子自己脾气顺的时候是完全不理会堤坝的,大致上是在一代人的时间内,他只顾一路从蒙大拿到宾夕法尼亚收集水源,让滔滔洪流泄入他的受害者那微不足道、毫无根据地巴望着的人工内脏,让水一点儿一点儿升高,速度倒不算很快,仅仅是很坚决,留出足够多的时间让人测量它的浪峰有多高并且往下游打电报,甚至还能准确预报几乎是具体到哪一天洪水会冲进屋子,把钢琴漂出去,把墙上挂的照片、图画统统揪下来,甚至把房子本身也都冲走,如果它跟地面不是联结得非常紧密的话。
无情而又不慌不忙地,洪水泛过一条条为其供水的支流,把水往它们的河道里挤压进去,以至一连多天,小河里的水会倒流,会往上游涌去:一直要抵达韦利渡口,那位老牌的真正的德·斯班少校过去就是在这里建起打猎营地的,而也就是在这儿,五十年前,他自己这名老猎手曾经为了不辱“老爷”的名分,通宵守夜,以博得大森林的承认与赞许。那些小河也都筑有防波堤,但是偏僻处住的都是些小农:是那些高个儿汉子的后裔与遗孑,现在都务农为生了,还有就是斯诺普斯家族,他们比小农还要个体主义:他们是斯诺普斯家的嘛,因此当大河边上那些占地千亩的地主团结得像一个人似的在用沙包、机器还有他们的黑人佃户和雇工对付管涌与豁口时,此地一二百亩的小农场的主人是一手挟着个沙袋一手持猎枪巡视他那个河段的堤岸的,免得住在他上游的那位芳邻会炸毁他的河堤以保住自己(上游乡邻)的那个农场。
大河把水往上挤涌,与此同时,白人和黑人轮班肩并肩地在泥和雨里苦苦奋斗,为他们助战的有汽车的车前灯光、汽油火把、小桶小桶的威士忌以及在刷干净烫过的五十加仑的汽油桶里煮沸的咖啡;河水拍溅着,试探性地,几乎是没见恶意地,仅仅是坚定不移地(河水可一点儿也不急)在那些惊恐万状的沙包之下与之间拍打,*后还是从沙包之上翻越而过,仿佛河水惟一的目的仅仅是让人类再次得到一个机会去证明,不是向大河而是向人类,证明人的身体忍受、坚持与苦熬的极限;这以后,向人证明了这一点之后,便做出几个星期以来任何时间里只要想做他都能做到的事情:像蜕皮时有气无力的蛇那样,既不匆忙也不特别邪恶与愤怒,他把一两英里长的防波堤、咖啡桶、威士忌罐、火把,一下子全都扫个精光,然后,有一小会儿,在棉田休耕地之间闪发出闷黯的光,直到田地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大路、小巷,*后则是一个又一个市镇本身。
消失了,进入了一大片苍苍茫茫无声无息的黄色广袤之中,从那里只伸出来一些树顶、电线杆和像斩首那般被割裂了的人类居所,仿佛肮脏镜面上出自神秘莫测、无法揣摩的设计而呈现的谜一般的物件;还有几座先民垒起的土墩,上面,在散乱的鹿皮鞋之间,熊、马、鹿、骡、野火鸡、牛以及家养的鸡都在相互休战的状态中耐心地等待着;至于防波堤本身,那里,在恋老婆的男人般黏成一团的漂浮物当中,小孩继续出生,老人照常死去,不是因为生活在露天里而是听从简单、正常的时间次序与生死规律的支配,仿佛说到底,人和他的命运还是要更比河流强大,即使河流曾经剥夺过他,人毕竟是变化所不可改变与征服的呀。
这以后,在对这一点也作过证之后,他——那条老人河——要往后撤了,可不是退却:而是归于平息,告别陆地,慢慢地,也是坚定地,让支流和沼泽退回到它们古老的引以为豪、满怀希望的腑脏中去,不过是那么的慢那么的徐缓,仿佛不是洪水后退而是平坦的陆地自身在上升,它整个平面成片地重新爬回到阳光与空气里来:在电话杆和轧棉厂房、房舍、店铺的墙壁一个恒定的高度上留下一个黄褐色的印记,好像这条线是某只大手一笔划成的,只是有些间断而已,土地本身因为淤积而增高了一英寸,肥沃的泥土也厚了一英寸,在五月灼热阳光的晒炙下干得龟裂:但是这情景不会维持多久,因为几乎紧接着犁头来了,犁地与下种已经推迟了两个月,不过这也不打紧:棉花到八月仍然会再一次长得有一人高,到摘棉桃时它们自会更白更密集,仿佛那条老人河说了这样的话:“我想怎么做,想什么时候做,便能那样做。不过我可是为了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小说 世界名著 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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