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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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缺

金瓯缺

作者:徐兴业

开 本:25cm

书号ISBN:9787555903086

定价:188.0

出版时间:2016-08-01

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


“官家这个玩笑可开得过火了。”师师还是娇嗔满面地说,“官家想想这个阿娇可是能够勉强叫她入得彀中的?”
官家又急忙说了无数好话,再三提出保证,才把师师的感情平复下去。一场紧张的战斗也随之逐渐缓和了。
春节早已过去,立春也已过了十来天,赶时髦的王孙公子、仕女贵妇们已经呼朋招侣,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联翩到城外的玉律园、孟家花园等名胜之处去“探春”。可是事实上的春天仍然姗姗来迟。醉杏楼外的杏树丝毫没有抽芽茁青的消息。隔开一层半透明的明角窗格,窗外的夜晚仍是彻骨的寒冷。皎皎素月挂在纤尘不染的澄澈的太空中,与它的亲密的姊妹——几颗接近的星星凑在一起,似乎正在商量到了必要的时候,是否愿意出来给官家作见证。她们商量不定,官家的这些话似乎当真,似乎又不那么可靠,连得夜夜窥伺在他的寝席之间的她们也吃不准是真是假。停了一阵子的西北风忽然又低沉地吹起口哨,把几片吹落在地上的枯叶重新吹入半空,发出簌簌的和声,在寂静的大地上奏鸣出一曲商籁。不是人们的意匠所能结构的一层薄薄的霜华结满在窗格上。它们一会儿就改变一个样子,认为它们像什么就像什么。直到夜气十分浓烈的时候,才慢慢凝固起来,凝固成为一朵朵透明晶莹的冰花、成为明角窗外*新颖别致的装饰品。
窗外是寂寞的、寒冷的世界,窗帘以内却是另外一个人间。随着战斗的结束,室内的空气越来越柔和,越来越稠密,炭块炽旺地在地炉内燃烧着,衬着摇曳的烛影,把周围围着深紫色的壁幛的全室映得分外深沉。虬鼎的口子里不断喷出瑞脑香气,使室内的温度和密度不断升高。到了此时,师师才注意到官家近来真个是消瘦得多了,嘴角左右两道深刻的纹路,清楚地刻画出他的并不那么轻松愉快的心境。[1]并州即今河北、山西一带,当时冶铁手工业很发达,并刀驰誉全国。
“官家可要自己保重身体呀!”看到他的消瘦,看到他的垂头丧气,师师不由得对他怜惜起来,无限温柔地叮嘱他一句。说着就去找把并刀[1],把官家带来的黄澄澄的橙子一片片地切开来,挑去筋络和核子,与官家分着吃了。那甜蜜蜜的橙子把一丝甜意慢慢地沁入心脾,口颊之间,还留着余芬。师师喜欢的一种玩意儿是把吃下来的橙皮丢进炉子里燃烧,让这股清香带着焦味停留在空间。然后逼着官家,问他可喜欢这股香气,又问它比瑞脑的浓香如何。官家对师师的爱好怎敢说一个“不”字。他连声称赞:“好香,好香!凡是师师喜欢的,朕无有不爱。”
“这是为了什么?”
“师师风华绝代,志趣迥异流辈。”官家信口胡说下去,“师师欣赏的无论色、香、味,都是人间的绝品,朕哪有不爱之理?”
“臣妾就是不爱听官家说的这些话!”
“好,好!朕从今以后再也不说这等话就是了。”
“官家改口得快,可是真要改起来就难了,不是这样吗?”师师又反问一句,说,“好了,如今不说这个了。臣妾要问官家近来为何这等清瘦?旬日不见,比上次相见时又瘦得多了。”
官家巴不得有此一问,他真想回答“可不是全为了师师一人之故”。这个回答倒是合乎事实的,可是一场风波,好容易平息下来,他刚刚享受到这点用自己的痛苦酿成的蜜,哪有勇气再去挑动她。他只得言不由衷地诿过于伐辽战争,说:“金人已在北线动兵,种师道的大军尚未开抵前线。这件事把朕折磨得够了,将来还不知道怎样收场呢!”
他估计这不见得是个能够引起师师兴趣的话题。不想师师也不是生活在世外桃源,她早听说过这场战争以及与它有关的“也立麻力”的传闻,趁机打听起来。这倒出乎官家的意外,既然师师感兴趣,他也乐得加油添醋地渲染一番,把“也立麻力”其人其事,讲得活灵活现,末了还笑问:“这个‘也立麻力’,目前正在京师。师师如要见见他,”官家说得口滑,“几时朕传旨王黼,让他带同马扩前来与卿见面如何?”
“不要,不要那个王黼带来。”这是师师对朝廷内那个权贵集团*露骨的表示,间接也谴责了支持这个集团的官家,她还不留余地地加上说,“官家洪量,让王黼这等人参赞密勿,厕足庙堂;臣妾愚陋,在臣妾的门墙之内,却容不得这等人溷迹!”
“也罢!”官家笑笑回避了这个尖锐的问题,说,“卿既不愿王黼来此,朕前曾听得刘锜说过,他与马扩是莫逆之交。让刘锜把他带来,如何?”
师师点头首肯,还叮嘱道:“官家说过的话,可要算数呀!”
“朕几时哄骗过师师的?”官家伴随着一个辅助动作说,表示他对师师的忠诚。
这时城头上清楚地传来凄清而单调的梆子声,它由远而近,接着又由近而远地逐渐消失在寂寞寒冷的长空中,*后只留下一缕缕绵绵不断的回声在黑夜中颤抖。
大半个夜晚在他们之间的紧张、缓和、彼此都不信任而又不得不表示信任的反复斗争的过程中滑过去。梆子声清楚地告诉他们现在已经是三更天。夜这样深了,师师催着官家回去,说是她累了,要休息,官家也该回宫去安置了。又说:“外面冷,霜华又铺得这样厚,官家骑了牲口,万一有个颠蹶闪失,还当了得?官家快快回去才是。”
官家还想逗留一会儿,说是还有话要说,可是师师不容他再留下去,径自站起身子来,做出送客的姿势,说有话留到下次再谈。官家看看实在待不下去了,只得跟着站起来,约期三日后晚上再来。
“官家高兴哪天来就来好了,何必事前预约,多此一举?”
官家真以为师师取消默契,在这方面做出一个重大的让步了。可是他高兴得太早了,当他看见师师嘴角上挂着一个讽刺的微笑,才省悟到这是句反话。今晚他不速而来,实在是大大地冒犯了师师。直到此刻,她还要俟机报复。他连忙再度向她道歉,再次保证今后绝不食言,重蹈覆辙。师师这才回嗔作喜,说了一句:“官家说过的话要算数呀!”接着就模拟他习惯做的辅助动作和声音回答自己道:“朕几时哄骗过师师的?可不是这样吗?”
官家无话可答,只好傻笑一阵。他虽然受尽奚落,借此却也多勾留了一会儿,也觉得合算。
师师秉了手烛,把他送到扶梯口,又换上亲热的口气嘱咐道:“官家路上仔细,千万提防牲口滑脚,宁可走慢些!恕臣妾不下楼相送了。”说着不由得把他的斗篷掖了一把。
官家惘惘然地离开醉杏楼,离开镇安坊,惘惘然地让内监们拥簇着,扶上鹁鸪青,打道回宫,惘惘然地思量着今晚一场斗争的经过。自己也弄不清楚心里是甜是苦,是悲是喜;是得到了什么,还是失去了什么;弄不清楚自己是个幸福的人,还是不幸的人——他的欲望既不是被满足,也不是它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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