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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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政治

现实政治

作者:傅斯年著

开 本:16开

书号ISBN:9787224101348

定价:32.0

出版时间:2012-08-01

出版社:陕西人民出版社


中国现在的世界里,是沉闷寂灭到极点了.其原因确是疯子太少.疯子能改换社会.非疯子头脑太清楚了,心里忘不了得失,忘不了能不能,就不免顺着社会的潮流,滚来滚去.一般的名流、伟人、政客,当年读书的时代,未必心黑如铁,一旦登台,顿时显出个鱼鳖虾蟹像——这都为清楚头脑所驱使,所以"夫大人者",还要不失其疯子之心.我近来觉得**层憾事是自己没出息,不配当疯子;但是看见别个疯子,着实觉得亲切有味,很愿研究点疯子文学,渐渐的引我向正路去.这真是"时人不识余心苦,将谓偷闲学疯子"了!
疯子以外,*可爱的人物,便是小孩子.小孩子的神情心景,不是我这笨思想说得出的.我们应当敬从的是疯子,*当亲爱的是孩子.疯子是我们的老师,孩子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带着孩子,跟着疯子走——走向光明去.
民国八年三月十日
(原载1919年4月1日《新潮》**卷第四号)随感录(四则)一
现在骂我们的人真是多极了,有几个人和几家报纸竟似以骂我们为职业样的.在这些话头里实在很难找出几条可以纠正我们的.不是"人首畜鸣"的形容词、"祖龙一炬"的愿欲词,就是混混沌沌的非难词,*了不得的还是些逻辑上有点欠通的话.其实我们何尝算什么了不得的呢,然而竟碰不到一个可以使我们戒惧的敌人,真是我们的不幸了.说到这里,不由得心灰意淡,胸膛上像用冰冰过一般:跟看这死气沉沉的中国,由灰色变成黑色.
起先我对于骂我们的话还要看看,后来觉得时间来不及,竟不看了.但是这些话头里也有一条很可注意的,就是"你们并不配创造新文学"!
配不配之间,你要讲究,"新文学"三个大字也不是可以囫囵吞枣的,若是这样的一呵之后,接着说道:"你们可再也不要开口了!"像东京的一个留学生远远的寄一贴膏药给我——我们却不敢领教.新文学固不是可以随便做到的,然而做新文学的个前驱,的个萌芽,的个雏形,未见就是不可能:日月之光固不配,日月未出以前的烟火之光,未见就是不配.中国人的老脾气是"不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对于因循的人,总给几个开心丸吃;若有不安于因循的,大家就要逼着他立时给人十全的成就看看;立时拿不出来,便被人家鼻孔里哼出一道冷气,连声地说"不兴不兴"!社会上的烦恶新机,真"如农夫之务去草","绝其根本,勿使能殖"!
但是话虽如此,我们还要承认我们不是天才.惟其承认不是天才,更要努力,看这人造才比天才究竟差得怎样.
天才真不易遇到,有时一生之中,看不出谁是天才.这不是说没有天才,是说天才不容易看出来.任凭甚么时候,都有若干了不得的人物.天才决不会稳稳地停在社会中间,不是社会把他挤到顶上去,就是社会把他压到紧紧底下来.挤到顶上让他发泄的时候,万不得一;通常总是把个两三丈高的石碑放在他背上,让他脊椎横断,七窍流血,到死不得翻身.从来社会待天才是这样的,所以历史上的色彩老是不鲜明.我们幸而不是天才,还不受这样的待遇,还许我们喘气.趁这喘气的时光,留心天才挤他到顶上去.他有成就,也和我自己一样,反正是人类的成就.至于对于一般的人,大可有什么、用什么,很不必客气,因为客气*对不住人.一句话说,我们的行径要"见善若惊,疾恶如仇".
惊的结果必至于给自己添无数苦恼,仇的结果更要吃无数的亏了.然而人生不过百年,吃亏不过一死:盖棺是大家不免的,盖棺以后,还有甚么赚便宜吃亏呢?个人是人类向着"人性"上走的无尽长阶上一个石级,只要把这一级的职分尽了,那普遍的价值永不消灭.
我们须得提着灯笼沿街寻"超人",拿着棍子沿街打魔鬼.一旦魔鬼反手,把我们打死,全算该当就是了.

除去遗世独立的狂人而外,世上常见的狂人大约有三类.一是色狂;二是利狂;三是名狂.
色狂的人满脑袋里装着许多生殖器,他的神昏气殆不消说了;利狂的人被一个大钱的孔套在脖子上,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可怜也不消说了.社会对这些还不百般的恭维,就是暗地里崇拜,还不见得明目张胆的恭维去.独有名狂一项,大家以为是*好的:得名狂病的人,终是求名得名,如愿以偿.大家看到有这类的妙用,就要群起效法了.他们骨子里面还不是爱名,以为名中自有黄金屋!名中自有千钟粟!名中自有颜如玉!人的事业和学问,全仗着清明的心境,冷透的眼力,安静的态度.诸葛亮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话从不好的方面想来,好像有几分道士气,但是其中也有一部分的真理存在.必定心神守得住,才真能有心得呀!
社会中制造各样人形颠倒,各个人物的权威就是名.名是一种偶像.把它看破,一文钱也不值了.
社会待人分两等:一等冷,一等热.冷到极处,像水一般,可不能加了.被水的人虽难过,还能勉强忍得.热到极处,"被恭维得烙铁一般的热"——这是社会上的常态——可就断难忍住了,还不若一刀杀断的刑罚好受.名的实效是一把红烙铁!——大家认清楚者.
也有好名而无害的人.陶潜好名心重达于极点,却也有超于无数人的成就:因为他求没有名的名,不求生前的名.
必不得已而好名,还是求身后之名.

屈平是中国**个文人,不特就时代而论他*早,就是就价值而论他也*高.他说,"长太息以掩涕兮,哀生民之多艰".文人的感情,文人的意念,必当如此.
从他以后,文人的出产累累不绝了.其中自然也有几个真可崇敬的,但是下流不堪的占百分的九十九.问他何以下流呢?我答道,为他专门发挥肉欲的缘故.他们不特自己崇拜肉欲,并且把一切肉欲都说得神圣了,引诱无数的人赴狗男女的大壑.譬如狎妓,是人格所不许的,偏偏古今的文人都以为韵事;引诱良家妇人更发生法律问题,文人却深深乐道,毫不以为是自己的耻辱.至于热衷的心理,乖戾的气象,一般文人更以为非此不足以为文人.譬如司马相如的《大人赋》,这个"乌托邦"就真不堪了,都是些饮食、男女、宫室、车马的愿欲充满到极处的话,没有丝毫理性上的了解.程老大说文人"玩物丧志",其实比"玩物丧志"罪加十等.因为一般文人脑袋里所盛满的都是些酒食、生殖器、皇帝老爷.文人做到手,"人"可就掉了.
文人所*要做的是大官,平日总在那里梦想"相国风流"."相国"还不威武,又在那里梦想"将军气概".我曾在唐人律诗里找出四句可以表现文人的中枢意念的:两句是杜甫的"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锁点朝班";两句是刘长卿的"建牙吹角不闻喧,三十登坛众所尊".这四句是文人心理上的"入相出将"——失意的入相,得意的出将.有的人竟是以将相自负,有的人不过口里随便说说,以为不这样不足以为文士;谈说惯了,就不免一阵一阵发昏,忘了天高地厚皇帝远,自己是一副甚样嘴脸.胡闹像杜甫,也在那里以皋陶、契稷自负,老着脸儿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然而"出将入相"的戏台不过在心上过来过去,毕竟还是"功名从此负心初",一生做人的清客.清客是一方"便辟、善柔、便佞",无所不至;一方又露出傲骨嶙嶙的像道来.这样热衷还不到家,竟有李商隐一流人,老实着说,"君王不得为天子,只为当年赋洛神".充满这句的意思,直是吴起的杀妻主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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