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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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政治

现实政治

作者:傅斯年著

开 本:16开

书号ISBN:9787224101348

定价:32.0

出版时间:2012-08-01

出版社:陕西人民出版社


名士是文人的别号,我们现在可以说名士是文人的**位.做名士的不可不发挥肉欲,肉欲里的**条是男女.所以要做名士的人**步是想像出一个对手的美人,好来嗟叹、咏歌,"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起初是造想像的美人,后来更进一属,性格(Sex)顿变,居然在文字上给自己擦脂抹粉起来,俨然是一位美人了.美人是文人的第二位.然而宋玉、潘岳一流的人毕竟太少.左思、罗隐一流人占大多数,用上吃奶的力气弄脂粉,毕竟不像,其结果字里行间不见美人,但见"龙阳才子"的气象.龙阳是文人的第三位.合起名士、美人、龙阳三件事务来,就成了文人的三位一体.这不是我好骂人,请看古今的文人以妓女自况的有多少,现在更有几位三四等的文人,居然以像姑比喻自己的身世.文人的成就真算圆满了,所恨者"幸而为男,差无床之辱耳"——"幸"该说"不幸","辱"该说"荣".
念上几部诗文集就要这样,自己做几回更是服毒.或者二十岁以下的人不曾受毒气,"救救孩子"!
"哀生民之多艰"的文学家——这是我对于未来中国所要求的!

文章大概可以分做外发(Expressive)和内涵(Impressive)两种.外发的文章很容易看,很容易忘;内涵的文章不容易看,也不容易忘.中国人做文章,只知道外发,不知道内涵.因为乃祖乃宗做过许多代的八股和策论,后代有遗传性的关系,实在难得领略有内涵滋味的文.做点浮飘飘的、油汪汪的文章,大家大叫以为文豪;做点可以留个印象在懂得的人的脑子里的文章,就要被骂为"不通"、"脑昏"、"头脑不清楚"、"可怜"了!
《新青年》里有一位鲁迅先生和一位唐俟先生是能做内涵的文章的.我固不能说他们的文章就是逼真托尔斯泰、尼采的调头,北欧中欧式的文学,然而实在是《新青年》里一位健者.至于有人不能领略他的意思和文辞,是当然不必怪.果然我今天在上海一家报的什么"泼克"上,看见骂他的新教训,说"他头脑不清楚,可怜"!
我对于这"头脑不清楚"一句话有个很好的比喻.譬如一位俄国的文学家,相貌很怪的,思想很不经常的,说话很奇的,旅行到世界*多妓女的意大利一个城里,被一个妓女看到了,他的话又被这妓女听了.这妓女很以为怪,连着说,"头脑不清楚,可怜"!这现象是当然.人和人的心境不同,断不能都相了解.
我平素常想,若是有人骂我,必须回答时,*要紧的是要把骂我的话看清楚了,懂透彻了.然后就他的本源之地驳去.若是丢开本题,专弄几句不相干的话回敬,既没有打赢官司的希望,更糟蹋了自己的纸墨.像这位署名"记者"的新教训真是驴唇不对马嘴:若是把他原来的两次骂人画,一次骂废汉字的是狗心,一次骂某君崇拜外国偶像,而且"轻佻"、"狂妄"……等等,和鲁迅先生对他作进步的美术家的要求一则随感录(见《新青年》六卷一号)、唐俟先生批评他的一则随感录(见《新青年》六卷二号),再加上他这一段新教训,就真好看了,只可惜我们《新潮》没有这些闲钱.鲁迅先生对他作进步的美术家的要求,碰了一鼻灰;唐俟先生对他那画里说的读罗马字时,全是外国狗叫不以为然,他就说"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可怜).他这心理原好分析,一则是不愿长进,不愿作有思想的讽刺画,只要作无理性的骂人画;二则是——或者——维持他们贵"泼克"骂人的专利;三则是不肯服气(就是他们贵报所说的"怙恶").但是负气还有什么效果呢?他既然没有什么道理说,我现在当然也没有什么道理驳——况且我是局外人.
然而我觉得唐、鲁两位先生也不免多事.上海的一般自以为的文艺家、美术家、评剧家——一般的"洋场少年"——生就一副滑头面孔,挟着一副鸽子英文,买到几本炭铅画帖,运用几部肉麻的骈文诗词,去赚不够用的钱,还不清的嫖账;又是一天吃到晚,神经细胞都起变态,好比背上驼着很长的一个石碑,喘气不得,还有什么工夫去"思想",去"进步",去作正义的讽刺?老实说,上海一块地的空气真是该经洪水的了.有见解的人自然要造几个独木舟——越多越好——若是大家终不觉得,必欲翻车而后快,也只好由他.人各有所好,画春宫的以为春宫是美术;打脸谱的以为脸谱是美术,由他以为美术去就是了.觉悟后再说,那时说了才有益(上个星期他这"泼克"上还印着一个什么娘的"玉照").
有位好事的医生,看到有那种症候的人,就要注射六零六.偏有一般有那种症候的人不以为苦,觉得一旦而成疮,"红肿之处艳如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这位医生的好事,直不啻剥夺了他的人权,削去了他的自由.那一般的什么家抱着他那样的画儿文儿,未尝不以为"艳如桃花,美如乳酪",早经登峰造极了,还有什么叫作进步.所以"这进步的美术家"的要求是多事.
这位所谓美术家又谈什么偶像.泛说起来,任凭天地间什么事务,都像偶像,没有古今,也没有中外.某甲破坏了一种偶像,而他自己所树立的、用来破坏某种偶像的,过了些年,又成偶像.无论何人,都不能自以为他自己所据的永远不会成偶像.反过来说,天地间的进化,全靠新偶像代替旧偶像,绝不是惟一真理代替偶像,因为惟一真理不是人——或者当说现在的人——所能晓得的.觉得别人的是偶像,所以要去破坏,觉得自己的或者也不免是偶像,所以一旦发明了一个更新的——就是较好的——便可把旧有的弃掉,不必牢牢守着.若是说,某某道理于人生有害,使人类不能进化,就是偶像,就当破坏,然而别人也不妨说人生进化都像偶像,甚而至于摆脱世界上一切拘束——一切偶像——去求真生、永生,而真生、永生更是两个大偶像.基督教劝人不要拜偶像,而尼采说,基督教就是偶像.尼采是位极端破坏偶像家,而尼采式的超人也不免是一种偶像.中国的老子极端破坏偶像,而他的"绝学无忧"还不免是偶像.做人到了出世,发议论到了阮籍的"大人先生",任凭翻上十万八千筋斗,终打不出"世界大偶像"的范围.
但是,虽然古今中外都不免像偶像,然而我们在一堆分不清楚的偶像和非偶像中,也有法子选择.这法子就是认明白时代的关系.但凡适于当时的、对于当时*多数的人类有平等的利益的,都认以为非偶像,反是,都认以为偶像.若是,问为什么要顾"人类"和"利益"呢?难道"人类"、"利益"不也是偶像吗?我却无从回答,只好说我的直觉这样,并且我觉得别人的直觉也是这样.一人乐不如大家乐,死了不如活着.既然认清时代了,我们应当晓得我们不是三皇五帝时候的人,又不是一百零一世纪时候的人.由前一说,我们不必保护三皇五帝时代的"非偶像",由后一说,我们也不必相信自己的道理到了一百零一世纪还不成偶像.这只有比较的差别,人世上没有绝对的道理、"天经地义".孔丘当年把神的知识转成历史的知识,我们若是和孔丘同时,定要崇拜他,上他个偶像破坏家的高号;但是到现在,孔丘又是偶像了.孔丘说,"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尼采说,"让每件东西的价值都被你重新决定".或者是过几世纪,尼采这话又成偶像,也未可知.果真成偶像,成的很快,尼采死而有灵,必是不怒而喜.孔丘若有"在天之灵",看见现在许多人说他是偶像,也必然不怒而喜.这样,才见人的人性.而人类的进化,全仗这偶像的新陈代谢.五通神到了现在是偶像,若倒退上五千年,便是当然,不可说是偶像.Apollo编者注:阿波罗,主管音乐、诗歌、预言书、光明、春春等的太阳神,被描绘为美男子的典型.诚然也是个偶像.但是从这偶像生出希腊人自由尚美的精神,到了现在,这精神在人世上还正发扬.我们就不妨用这偶像打破专门制造生殖器崇拜的五通.更清楚着说,我们拿人道的偶像,打礼教的偶像,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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