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小舅舅家的老奶奶开始给我唠叨着，菜价好贵，米价也贵。起初的我只是听着，也没有往心底去，后来，老奶奶见我实在是“不懂事”，就点穿了说，以后吃菜得给舅妈留着，饭也不要吃太多。

以后的饭桌上，我开始收敛着自己的饭量，当然，这些都是我小舅舅所不知道的。这些年来，我上学的事情，小舅舅也出了不少的钱，我不能让他为难。第一次，我开始打量起周围的人心，我才知道，并不是你对别人敞开了心扉，别人也会敞开心扉来接纳你。

离开小舅舅家是在第二年的开春不久，其实，为了报答小舅舅的恩情，我从未想过离开的，只是……

即使是穷，但穷人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虽然我的青春未能展开她最美丽的色彩，但我也不会允许有人将她抹黑。

事情得从我睡觉的小屋里说起，我睡觉的地方不大，容下一张床以后几乎转个身就可以碰到墙壁了。那时，在我的床头有个书柜，书柜里摆放着各种书，看着这些书，我是兴奋的。每天晚上，我早早的做完事情，就一头扎进了我的小屋里。读书的时候，我一直有个习惯，那就是把好的，喜欢的语言都记录下来。那时候的本子，我就放在我的枕头下，每天我也可以说是枕着墨香入睡吧！本子上的字，一笔一划，我都认真的记下，本子上不会有一点褶皱，一丝多余的墨迹，我是真的喜欢，喜欢在这片书的海洋里感受着属于我的小小的快乐。没有想到的是，这份快乐轻易地被人打碎，踩到了别人的脚底……

这天晚上，我正在厨房收拾，小舅舅、舅妈和老爷爷在大厅看着电视。忽然，老奶奶冲到我的面前，大声地质问着我，你说，你是不是偷了我的书。

当时的我一下子懵了。偷书？我没有！我拼命地摇着头，抑制着委屈的泪水。

这边的声响让屋里的人都聚集了过来，老奶奶手中拿着的，正是我摘抄句子的本子，还有书。

见来人了，老奶奶的声音更高了，瞧瞧，瞧瞧，我的新书，就在她枕头下找到的，她还说没有偷我的东西。

偷，这个字眼一下子拽住了我的咽喉。 抬起头，我的目光直视着眼前的这个老太婆，是的，老太婆，我第一次以一种仇恨的目光看一个人，我第一次如此恨一个人，从内心深处恨着。我虽然穷，但我也有着属于我的尊严。“我没有，我没有……”我是吼出来的，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辍学，一直就是我心头的一块暗伤，虽然，我从未提起过，可是如今，我只是看了一下书，眼前的这个人，竟然说我偷她的书。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文文静静的我，也会有爆发的一刻，屋子里有了短暂的沉静 ，唯有我的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老太婆也楞住了，拿着本子和书的手，还高高地举着，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你没有，那这是什么？”老太婆的语气没有刚开始那么冲了，但眼中的鄙夷就那样刻在了我的心上。 

  “我说了，我没有偷你的书，我只是看了看。”一字一句，声音与泪水似乎融入了一起，痛，从心底蔓延着…… 

  最后，事情在小舅舅劝说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那天究竟是如何入睡的，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些本子上的墨迹在我的眼前一点一点洇开，一直走进了我的心里，我的梦里……

我要离开，这个声音在我的心里呐喊着。用我们村里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即使是要饭，也不到你们家来。”我的自尊，第一次被人狠狠地踩在了脚下，以至于多年以后，我依旧对这个老太婆无法释怀。他们有钱，一排排书，整整齐齐的，在我的眼中是那么的诱人。新书，没有被翻开的新书，没有一丝褶皱，没有一丝墨迹，他们用这些书来装扮着他们的书橱，而我，贫穷的我，只是渴望着用知识来装点一下我那卑微的梦想，来充盈一下我的灵魂。我知道，那天的夜里，即使梦中，我依旧在抽泣着。

几天以后，我给远在福建打工的四叔通了电话，电话的那一头传来我久违的亲切的声音。那一刻，我的委屈全部化作泪水，通过长长的电话线，刺痛了四叔的心。从我断断续续地叙述中，叔叔知道我没有读书了，知道我在城里受的委屈。那时候长途电话还是很贵的，至少对于当时的我来说。

等我哭够了，四叔在那边骂我了，没用的东西，不知道离开啊！现在只要人勤快，哪里找不到饭吃。四叔虽然骂着，但我知道，他此刻的心比我更痛。他也恨自己没有能力没能帮我，让小小的我就这般委屈着。

当我告诉小舅妈我要回去的时候，当时她就变了脸色，她说，要走，不早说，我现在哪里找人。

要是以前，或许我不会多说，但是这次，我不想在委屈着自己了。我说，我要走。

其实，离开的原因彼此都心知肚明。晚上，小舅舅回来了，听说我要走，也没有挽留，叫小舅妈明天给我结工资。

想到将要离开，这天晚上注定又是无眠的夜晚。想的很多，前方的路，未来的生活，但唯独没有了关于青春的梦，经历了这次事情，我已经不在天真的去寻梦了，因为我明白了一点，我要生活。没有什么可以依靠，那么，我只能靠自己。

这天，老太婆早早的就做了早餐，给我剩了一大碗。我心中暗自好笑，要是平时她总嫌弃我吃的太多，可是这天……原来人心真的可以这么丑陋，老太婆是怕我回家给外婆告状还特意问我，是不是待我不好，所以才离开的啊？

虽然心头对这样的声音嗤之以鼻，但我还是摇了摇头，否认了。

走之前，小舅妈给我清算着工资，她说的很有道理，这个月还差几天，你的工资不能给完。最后小舅妈算了一下，我的工资一月是100，扣去之后给了我70元。当时，我什么也没有说，她说的没有错，算的也没有错，我只是在心底里暗自冷笑着，当时保姆的工资一个月是400——500，而因为是亲戚我从没有说过什么。

外面的风，还有些冷、天空雾蒙蒙的一片，夹杂着微微的细雨，让我的心头也有些沉重。想起当初离家时，自己心中种下的小小的愿望，此时除了感伤似乎更多的是无奈。人生的路，还很长很长，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寻觅一方容我栖息的地方，但是，这里我不想在回来了。

（四）

回家，我依旧迷茫，家，早已经让我开始窒息。自从母亲离开以后，家就已经失去了欢笑。父亲总是沉默着，看不到他的笑，我又如何去寻觅那一缕温暖呢？

属于我的青春岁月，注定了要远离。我知道，或许我无法衣锦还乡，因为梦想的翅膀早在离开校园的那一刻折断，但我依旧愿意去寻觅。想要离开的想法，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父亲没有在家，我也不知道一向“路痴”的我就凭着邻居的口述，怎么找到他的。我说，我要去福建四叔那里打工。父亲阴沉着脸，一如这阴沉的天气。

时光在岁月里，静静雕刻着青春的年华，那些迷茫的，未知的方向在远方为我敞开了胸怀。第二天早上，我打理好简单的行李，踏上了远方的路。父亲早早出门了，没有一句叮嘱，以至于我时常问自己，他是否爱过我，亦或是他将对母亲所有的恨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回首，我默默地对着生活了17年的地方，告别。静静地，泪，伴随着我的心跳，伴随着我模糊的双眼，我知道，这里依旧有着我的牵挂与不舍。

心，终是忐忑的。只有远行过的人，才会明白，第一次，一个人坐上拥挤、嘈杂的长途车心里的那份不安、不舍还有忧伤。我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周围所有的人，将心底的那份害怕、无依，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远方，是一个筑梦的天堂，这里没有田间的沟沟壑壑，有的只是忙碌的日复一日的工作。远方也是个适合思念的地方，任凭你如何将心事收藏，很多时候，只要一句乡音，一个熟悉的事物，一张熟悉的面孔，就足矣让你热泪盈眶。

远方的日子，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我和四叔的感情比和父亲的感情更深，来到福建以后，我基本上不愁吃穿，辗转在服装厂、鞋厂工作过，最后我在一家洗水厂里固定了下来。在这家工厂里，有着很多老乡，加上我做事勤快，很快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只要有新工人进场，几乎都由我教，因此，我成了很多人口中的师傅。那样的日子，简单而忙碌。我不是喜欢心计的人，直来直往惯了，这样的生活倒也适合我，多劳多得，我的青春也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工厂里绽放着色彩。

那年17岁，很美的一段年华。没有家庭的纷扰，没有父亲紧皱的眉头，我可以暂时放下心中所有的忧愁，只是静静地生活，过着属于我的打工生活，简单而快乐着。小小的厂房宿舍，，我开始小心翼翼地拾捡着那些属于我得快乐、忧伤。小小的收音机放着流行伤感的音乐，我安静地坐在床头写着属于自己的文字。那些我心中的诗歌，简单着、忧郁着也快乐着。那时候的日记本有个小小的锁，直到后来才明白，那把锁，锁不住青春的心事，锁不住沉重的生活。

在远方，我有了人生中第一次的生日蜡烛，那是我这些年来一直珍藏的美好的记忆。生日那天，当我从四叔那里回到工厂宿舍时，等着我的是一群工厂的同事。他们为我点燃了生日蜡烛，在我感动的热泪盈眶的时候，被一个个好友簇拥着许愿、吹蜡烛、唱着生日的歌……小小的床铺上堆满了他们送来的各种各样的小礼物，芭比娃娃、日记本、衣服、手表、画框……

这样简单的幸福，一直伴随着青春的成长，只有汗水，没有勾心斗角。远方，我在遥远的远方一直生活了三年。“每逢佳节倍思亲”，也只有在不忙碌的时候，我才会去思念，遥望着远方的天空，想着晚归的父亲。那时候，星空时常是我喜欢凝望的地方，我不知道，在这片星空下的父亲、母亲各自有着怎样的生活，很多时候，我甚至害怕重逢，害怕打乱稍稍平静的心。

远方的日子，我渐渐明白，一个游子是多么渴望一份温情，多么想要寻到一份栖息的温暖。但是，生活总有那么多的迫不得已，让你不得不远离，不得不低头。远方，有着太多太多的牵挂与无奈，而与亲人的聚少离多也渐渐地成为了一种习惯。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那些年华逝去的背后，留下的思念与感伤。

……

（五）

再次回首过往，在心底暗自询问着青春的色彩，虽然她不曾璀璨夺目，但她努力绽放过。即使生活曾经有过黑暗，但依旧未曾忘记去寻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