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

首页 > 作文 > 初中作文 > 初一作文/2015-08-0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在充和的印象里,卞之琳人很不开朗,甚至是很孤僻的,性格又收敛,又敏感,属于“不能惹,一惹就不得了”的类型。所以她总是不敢“惹”她,从来不敢单独和他出去,连看戏都没有。之所以传出苦恋的传言,可能是因为当事人表白和拒绝的方式都太委婉。
  卞之琳不是充和喜欢的类型,她喜欢性格开朗单纯的人,后来选择的傅汉思就是这种类型。除了性格外,卞之琳的才华也打动不了充和,他当时是以新诗闻名诗坛的,可充和没有被卞之琳和他的诗歌所吸引,她认为卞的诗歌“缺乏深度”,人也“不够深沉”,“爱卖弄”。没办法,教育背景和审美追求都不同,在旧学中浸淫一生的充和对“明月装饰了你的梦”实在是欣赏不了。
  可叹的是,卞之琳从未停止过对充和的这份倾慕。1953年,卞之琳到苏州参加会议,恰巧被接待住进了张充和的旧居,秋夜枯坐原主人留下的空书桌前,痴情的诗人翻空抽屉,瞥见一束无人过问的字稿,居然是沈尹默给张充和圈改的几首词稿,于是宝贝一样地取走,保存了二十余年。1980年卞之琳访问美国时,与充和久别重逢,将词稿奉归原主。充和说他只不过是单相思,可纵然是单相思,能够持续如此之久,感情如此浓烈,即使得不到回应也足够动人了。
  1948年,充和在炮火声中嫁给了傅汉思。那一年,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她和傅汉思也是在沈从文家里相识的,一开始,傅汉思是来找沈从文的,后来就专门来找她了,连沈从文的儿子小虎都亲昵地叫他“四姨傅伯伯”。
  在重庆的时候,章士钊曾向张充和赠诗一首,将她比作蔡文姬:“文姬流落于谁氏,十八胡笳只自怜。”这令张充和很不高兴,她觉得这样比喻是“拟于不伦”。直到嫁给傅汉思后,她每每自嘲道:他说对了,我是嫁给了胡人。
  对傅汉思这个终身伴侣,充和是满意的。她提及他的次数不多,说汉思是个单纯的好人,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巧的是,这对中西合璧的伉俪称得上志同道合,他们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充和说汉思的汉学修养很深,对中国历史比她还要了解,写起文章来一篇是一篇,让她很服气。
  这段婚姻对充和的最大影响是她终于选择了远渡重洋。1949年,整个中国面临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充和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在未来的中国缺少梦想的空间。
  “应该让那些‘弹性大,适应力强’的人去接受社会主义革命。”带着这样的想法,充和和汉思在上海搭上个顿将军号前往美国,随身带着一方古砚,几支毛笔和一盒五百多年的古墨。
  这个最着迷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最终却选择了去国离乡。她离开的时候还预想不到,二十多年后,她所着迷的文化在故国大地上被粗暴地清除,三姐夫沈从文被迫去扫女厕所,二姐夫周有光下放到农场。而孤悬于海外的她,反倒保存了一方传统文化的小天地。天地虽小,但能够容下一个优雅而干净的灵魂,已经足矣。
  充和对自己的吟诗作词,有一个特别有趣的比喻,她说自己写东西是“随地吐痰,不自收拾”。
  说这句话时,她已经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老小老小,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真是一派天真,可爱极了。
  充和一生醉心艺术,但始终保持着老派人游于艺的态度,书法也好,诗词也好,都是写了就写了,没想过要结集出版,更没想过要去抢占艺术史上的一席之地。
  她很早就开始了写作,随写随丢,一生中从未主动出版过任何著作。倒是那位暗恋她的诗人一片痴心,私下将她发在报刊上的作品都收集起来,拿去香港付印。在耶鲁任教时,一名洋学生自费给她印了本诗集,名字很美,叫《桃花鱼》,装帧也很美,收入的诗只不过寥寥十几首。她百岁时,广西师大出版社推出了一套张充和作品系列,分别是《天涯晚笛》、《曲人鸿爪》和《古色今香》,收录的其实都是些充和无意中留下的零光片羽。
  充和本是无意于以著作传世的,做什么都是随兴而至,她曾经说过:“我写字、画画、唱昆曲、做诗、养花种草,都是玩玩,从来不想拿出来给人家展览,给人家看。”苏炜回忆他和洋学生向充和学书法时,充和经常用清水在纸上写字教他们,他们试图游说她用墨写在宣纸上以图保存,不料一向温和的老人居然生了气,坚持就要用清水写。
  英国诗人济慈的墓志铭上写着一句话:这里躺着一个人,他的名字写在水上。充和,也是这样一个“把名字写在水上”的人啊。写的过程就是消失的过程,像飞鸟掠过,天空却并没有任何痕迹。
  不过,充和这样旧派的人,未必会喜欢这类新诗风味的句子。她自撰的诗中有一句意思和此相仿,足以概括平生: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
  这一曲微茫,正是民国年间的古韵遗响。随着那个年代的远去,已成绝唱。
上一篇:成长蜕变     下一篇:成长的五味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