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吵啊？”
 
　　父亲是收破烂的，他花了攒了好久的钱，去买了两部手机，好的他留给了儿子——因为他总是早出晚归，又担心儿子在家里不好好学习，这才会去买手机想要监督他。
 
　　“啊，爸啊，我当然是在做作业了。哦，我喊了几个同学，我们在一起讨论这个题呢！哎呀，总之您就别操心了吧！”儿子直勾勾地盯着游戏，不停地敲打键盘。
 
　　“哦，那你可要好好学啊，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问你们同学，啊。”
 
　　“知道了知道了，就这样了啊，我这儿忙着呢！”
 
　　“那行，那我就先挂了。”
 
　　“哎，等等，爸，这个，要不您晚上再给我一点儿零用钱吧！这几天老师总是要我们买辅导资料，今天又要我们买练习册。您看。。。”
 
　　“哦，既然是学习的事儿，那就是天大的事儿。儿啊，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比其他同学落后的，你就放心地去学吧！”
 
　　“哎，好，谢谢爸。”儿子把电话摔回桌上，“什么烂电话，简直拿不出手！”
 
　　而他没有想到，自己被盯上了。
 
　　“哎，叫你呢！”走过来几个青年人，“借哥哥点儿钱，明天就还给你，怎么样？”
 
　　他一脸茫然——毕竟他只是一个初一的小孩儿，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说：“几位大哥，我没钱，真的没钱啊！我爸只是个收破烂的，真的没钱啊！”
 
　　“没钱？哟，没钱也能买这样儿的手机？”其中一个拿起桌上的手机，大量了半天，“多少钱啊？”
 
　　“我，我不知道，是我爸买的。这，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的话你拿去好了。”他扶着桌子，不敢直视他们。
 
　　“既然你知道这不是好东西，那你还敢拿给我？！打！”
 
　　他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地打得鼻青脸肿——他受了威胁，也不敢去报警，却把这些都怪到了父亲的身上。
 
　　“儿子啊，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父亲一转身，才看见儿子狼狈不堪的样子。
 
　　“哎哟，儿啊，你这是怎么啦？这，怎么像是被人打了呢？”
 
　　儿子一把甩开父亲的手：“都是你给我的那个破手机！”
 
　　“那，那手机又怎么了？”
 
　　“丢了。”
 
　　“你说什么？！这，怎么丢的啊，这跟你的伤又有什么关系啊？”
 
　　“哎呀，你烦不烦啊，丢了就是丢了，还问那么多干嘛！反正也是个破手机，说不定就是你捡破烂捡回来的呢！”
 
　　“儿子，你怎么这么说呢？你知道为了买那手机我花了我多久的工资啊！现在说丢就丢了。你。。。”父亲一时有些头晕，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儿子却怒气冲冲地回房了。
 
　　早上八点，儿子被闹钟吵醒了，起来之后，和往常一样，早饭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是两个馒头，一小盘榨菜。
 
　　这时，父亲兴冲冲地回来了。
 
　　“儿子啊，我现在可以自己去摆地摊了，这样我的收入就可以多一些啦！”
 
　　“你早该这么做了。”
 
　　“可是以前实在是太穷了，没钱去进货啊！但是我收破烂也有这么久了，这才有积蓄可以进货啊！”
 
　　过了片刻，父亲又出门了。
 
　　他四处应聘，终于有一家人肯雇用他去当个男保姆。
 
　　他年轻的时候就做惯了农活儿，做事情也很利索，主人对他也都很满意。
 
　　于是，每天凌晨三点他就去收破烂，六点回来给儿子做早饭，七点去当佣工，做家务，买菜，有时候还要照顾老人和小孩儿。有空的时候，他就会去看看有什么适合的兼职。
 
　　“爸，您怎么坐在这儿啊？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啊！那，那我去睡了啊！”
 
　　“你给我站住！你们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们刚刚才考完试。”
 
　　“啊，是啊。”儿子两手直冒汗——他知道，父亲虽然一向温和，但在他的学习上面却十分严厉苛刻。
 
　　“那你说，你考了多少？”
 
　　“倒数第二。”
 
　　父亲猛地站起身来：“你知不知道，我整天不要命地赚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好玩吗？啊？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能考个好的高中，好的大学，以后不要像我一样！可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学不好，你还撒谎是不是？要不是这次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说一句实话！”
 
　　“老师，他，说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啊？你们老师对你更加失望！他跟我说，说你最好是退学！这是你要的结果吗？是的吗？！”
 
　　这一次，父亲狠狠地打了儿子。他边打边流泪——不是因为心痛，是失望。
 
　　父亲病倒了。
 
　　但他硬是去了学校——为儿子争取上学的机会。校长不忍心，说：“您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惜您的儿子他没有看见啊！”但终于学校肯再给他一个机会。
 
　　父亲病得很重，一直在发烧，神智都有点儿不清楚了。儿子却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周围的居民都看不下去了，一边谴责儿子的不孝，一边劝他去医院。而他只说着一句话：“儿子，要上学，要念书。”
 
　　那一个多月，是隔壁的王阿姨在悉心照顾。他们是老乡，也是儿时的玩伴，年轻时分开了，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又能做邻居。
 
　　是王阿姨自己花钱替他垫了医药费，硬是送他上医院。
 
　　一个月后，他基本上痊愈了，便出了院。但王阿姨担心他的身体，仍然每天都会去照顾他。他虽然很感谢，也很欣慰有老朋友相伴，但是始终担心儿子，寻人启事贴了很久了，仍然没有消息。
 
　　突然有一天，儿子回来了。
 
　　“爸！爸！您看，我这一个月赚了五百！我可以给你交医药费了！爸……”他冲进客厅时，看见王阿姨和父亲有说有笑，他的笑容消失了，“爸，她怎么会到我们家来？”
 
　　父亲看到儿子平安无事，还拿着五百元，高兴得冲上去紧握着儿子的手：“儿啊，儿啊，祖宗保佑，你没事，太好啦……”
 
　　儿子挣脱开父亲长满老茧的手，又问：“她为什么回来我们家？”
 
　　“哦，王阿姨啊，是来照顾我的，这段时间，若不是王阿姨，我恐怕已经……哎，不说了，现在都好啦！你回来就好啦！”
 
　　“好了？你们怕是好了。爸，您就这样把妈给忘了吗？”
 
　　“不是，儿子，你说什么呢！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了她的呀！”
 
　　儿子把那五百块给了王阿姨：“我希望我们家不欠你什么，你也不要再来了。”说完，他默默地回了房间。
 
　　王阿姨也缓缓地走到了门口，把那五百放在了桌上，走了。
 
　　剩下父亲一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这里还是他们父子俩的家。
 
　　父亲继续去工作，可不料却出了事。
 
　　主人家的一条项链突然不见了，大家便都怀疑上了他。
 
　　男主人走上前，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大叔，您，您有没有拿那条项链呢？”
 
　　他很平静：“我现在说不是我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吧！钱是很重要，但尊严更重要。”
 
　　他离开了。
 
　　就这样，他又回归到从前收破烂的生活。
 
　　经过两个多月的应聘，他终于找到了一份送水的工作。
 
　　他还是那样早出晚归的，但是他每天回来都会一个劲儿地揉肩。儿子都看在眼里。
 
　　儿子悄悄地辞了学，开始一心一意地研究网游。他不相信，只有读书才会有出路——他决定赌上一回。
 
　　当然，父亲对于这些全然不知，他只看见儿子也总是像自己一样起得很早，睡得很晚，一直都待在屋子里，他以为他现在终于走上了学习的正轨。
 
　　一次，父亲正扛着水桶朝居民楼走去。一开始，有两个人一直走在他前面，他也没怎么注意，突然发现后面的男子伸手去摸女子包里的东西。他原本以为是太阳太晃眼，看错了。后来，他清楚地看到男子从女子的包中摸出一个手机和钱包，顺手就揣进了他自己的包里。于是，父亲立马冲上去，与那名男子搏斗起来，边喊着抓小偷。那名女子这才发现自己被盗，赶紧报警，又去喊小区保安。可没想到，歹徒随身拿出一把水果刀，慌乱之下刺向了父亲！他倒在了血泊之中，模糊中看见围着的人群，被制服的歹徒，为他叫救护车的好心人们……
 
　　儿子很快知道了这件事，立马奔向医院。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医生说他没事，静养一阵子就好了。又把儿子单独喊了去。
 
　　“你清楚你父亲的病情吗？”医生面色十分凝重。
 
　　“什么病情？您刚刚不是说他没事儿的吗？”儿子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不详的预兆。
 
　　“哎，这次的刀伤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我们检查发现——你，你父亲他，患了淋巴癌，很抱歉，已经太晚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医生，您说什么？淋巴癌晚期？这，这不可能啊！这……”
 
　　“我们只能替他保守治疗，但是费用有些高啊！”
 
　　他脚步沉重地回到了病房，父亲微笑着，轻拍他的手：“我的病，我清楚，这次一定听爸爸的，别去花那些冤枉钱了。我只想回家静静地待一段时间。答应我。”
 
　　“嗯！”儿子埋下头，哭了——他知道他们家根本支付不起这笔费用。
 
　　父亲出院了。而别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病情。
 
　　小区的保安队希望他能去当保安，工资上也不会亏待他。儿子表示坚决不同意，父亲淡淡一笑，说：“我还想最后再奋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