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漫话曲溪茶

首页 > 作文 > 高中作文 > 高中一年级作文/2015-07-06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春到茶山满山青,采茶姑娘茶山行,家乡三月春光好,茶满青山歌满林。”这是一首用长阳方言唱来很合韵也很优美的采茶山歌,在我的儿时,它就传唱在曲溪两岸的茶山之中。今年早春时节,我回到家乡曲溪,再次听到它优美动听的旋律,撩拨起我美好的儿时回忆。

我家住曲溪岸边一个叫墓坪的地方,村子不大不小,方圆四五公里的样子,紧邻曲溪,从坪里下溪边去,不到半袋烟的工夫就到。

我祖父在世时告诉我,在1958年“大跃进”之前,我们这里是一大片森林,长满了几人合抱的枫树,松树,杉树,还有狗柑子,牛柿子和苦李子树等各种树木,在这些参天大树的下面,又长满了密匝匝的、细长细长的“野”茶树。

1958年“大办钢铁”时,人们把那些大树都砍伐了去“炼钢铁”。钢铁没炼出来,只烧出了些至今沿溪可见的“瘤石疙瘩”。就这样,把一块森林毁掉了。但那些“野”茶树却因祸得福,获得了生存和发展的机会。

没有了那些古树的欺凌和豪夺,“野”茶树从此能够充分地享受大地的养分和阳光雨露,焕发出了无限生机。细长的干长得粗壮了,原来在密林中为了生存,为了争取一丝阳光而长成的孤立的单株,也逐渐地抱成一团一团,渐渐成了气候。人们索性将夹在茶树中间的各种树木砍掉,给这些“野”茶树除草追肥,几年下来,墓坪这地方就从一大片森林变成一大片茶园了,一百多亩,在那时,算是很有规模了。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因为周围的地面都成了茶园,土地就不多了,虽然父辈们在曲溪溪边将乱石滩改成了百十亩水田,但产量低,无法使全生产队两百多口人吃饱肚子。茶叶就成了我们生产队的生活依靠。

好在那时国家就已十分重视茶叶生产,用它来赚取外汇搞建设。我们生产队的茶叶产量一段时期曾在曲溪独占鳌头。因此,当时的曲溪茶站为了收购方便,干脆把站址就设在了我们生产队的保管室旁边。

茶站工作人员很敬业,又是茶叶生产的行家,从茶叶栽培到采制,都对我们生产队悉心指导。我们队成了茶叶生产的“近水楼台”。产量高,质量好,经济收入也就跟着好。当那些地处高山的生产队,每10个的工分“分值”还在1毛钱左右徘徊时,我们生产队已达到5毛,每年年终“兑现”时,队里除了少数几家因有七八个甚至上十个孩子“吃闲饭”,欠了生产队的口粮款,是“出款户”外,一般家庭都是“进款户”,能在年终分到百十元不等的钱,来给全家人身上换季,或是买回国家配给的春节供应物资。

尤其是我们队因为茶叶产量大,茶站在我们队搞“以产定销”,国家每年给生产队下达茶叶生产任务,如果完成甚至超额完成任务,国家就分配给生产队一定数量的粮食指标作为奖励,由生产队买回分给各户。而且数量很可观,基本能保证每个家庭都有饭吃,这在当时算是个奇迹。那时,不产茶的地方,如果群众缺粮,国家也会划拨一部分粮食指标,但那叫“吃供应”,是很不光彩的事情。记得我父亲曾经和我一个住在高山的表叔开玩笑说:“你们吃的是供应,是国家在养活你们,但我们不同,我们是吃定销,是对国家做出了贡献,国家奖励给我们的!……”

那时的茶叶主要制成红茶。红茶的制作工艺很简单,先把鲜叶在太阳下晒蔫,然后进揉茶机揉捻,待鲜叶成条后堆放在晒席上“发汗”,然后晒干就可以卖了。

我的祖母有个远房哥哥,叫田一书,我叫他“书舅老”,是个制茶的老行家。他技术好,责任心强,在队里辈分高,威望也高。队里的春队长“知人善任”,每年茶季到来,就安排书舅老负责称鲜叶和整茶。

采来的鲜叶都由书舅老过秤,记下斤数,好记工分。他是个铁面无私的人,不管是谁,哪怕是他自己的孩子,摘来的鲜叶,如果里面带有老叶子,或是带有把小茶树枝也采下来的“马蹄子”,一定责令先把这些东西剔除了再过秤,谁把鲜叶在背篓里挤压得过紧,导致鲜叶发热变红,也会被他批评几句。

书舅老一边过秤记账,一边把鲜叶摊开,一边指导他的助手们在保管室的稻场上用晒席晒鲜叶。当鲜叶晒到一定程度,书舅老抓一把手里捏捏,说一声“行哒!”,给他打下手的人就把鲜叶放到揉茶机中去揉捻,揉到一定程度,书舅老走过去,抓一把在手中摊开,看看,用两根指头捻捻,说声“行哒!”,他们就把揉好的茶叶堆到晒席上去发汗,过一会,书舅老走过去,把手伸进盖着白布口袋的正在发汗的茶叶中探探温度,再抓一把嗅嗅,若发汗完成,照例一声“行哒”,助手们就将发好汗的茶叶撒到晒席上去晒,晒到一定程度,书舅老走进抓一把捏一捏,再嗅一嗅,说声“行哒”,助手们就把制好的红茶装袋,扛到和生产队保管室只有一墙之隔的曲溪茶站去卖……

从鲜叶到制成干茶,书舅老一共要说四次“行哒”。“行哒”成了书舅老的口头禅,以至队里一些青年人和书舅老的儿女们开玩笑,也学着书舅老说 “行哒”来占点便宜。

茶站里的曾同志是志愿军转业干部,为人和善,但很坚持原则。那时鉴定茶质没有什么先进仪器,靠“打水碗”。在收茶时,曾同志先从一宗茶里抓一撮放在一个大瓷碗里,冲上开水,盖上白铁皮做的碗盖,待茶叶泡出汁后,通过看水色,嗅茶香,品茶味来判定茶叶品质,确定等次和价格。有时,为茶叶的等次和价格,书舅老会和曾同志激烈争论,但这种时候极少,因为除了天气原因外,书舅老制出的红茶质量都没得说,全是高质量的,卖出的价钱也好。

书舅老告诉我,他整出的红茶,茶站收购后就运到宜都红花套,制成“宜红茶”,远销世界各地。他还很神秘地告诉我,苏联人和蒙古人如果一天不喝上红茶,身上就会“炸口”。他的说法正确与否,我没有去求证,但我长大后知道,“宜红茶”是个知名的茶叶品牌。

如果遇到连阴天,太阳出不来,无法制红茶时,春队长就安排书舅老整分给大家的“喝茶”,整到一两百斤时,按人头一人一斤分下去。

本来是可以直接按四斤鲜叶一斤干茶的比例给群众分鲜叶,让群众自己去整的。但虽说都住在茶山,并不是人人都会整茶,尤其是那时绿茶的制作技术还没进山,要制成白茶。很多人不会。春队长是个一心为群众着想的人。他每年都在雨天安排书舅老来整全队的喝茶。而且都用上好的鲜叶。

整白茶很有讲究,工序极其复杂,一般不用揉茶机,全靠手工和脚工。首先也要杀青,摊凉,然后放进用白布缝成前面开叉的“叉口袋”里,在一口大木缸里用脚来踩。书舅老在踩茶时不要别人打下手,由他亲自来。他站在大木缸里,只穿条短裤,半赤裸着身子,用一双大脚踩在装着茶叶的叉口袋上面,沿着缸沿移动,脚下的叉口袋不停地滚动,直到茶叶成条,再散开,放在锅里翻炒,去掉一些水分,待茶叶半干时,再堆起来发汗,汗发好后,再装进叉口袋去踩,踩后再炒,再发汗,几次三番的重复,最后烘干,白茶就制成了。书舅老制的白茶,用开水泡来不见颜色,喝来却浓香四溢,清醇可口,而且可以多次掺水,味道不减,我想如果用现在的话说,这应当是一种很高超的缓释技术。

各户分到喝茶以后,都根据自家需要派上用场,喜欢喝茶的人家,用它来煨罐儿茶。其实,真正的土家罐儿茶就是用白茶煨成的。

有的家庭不怎么喝茶,就把茶叶卖成钱打零用,或是上高山换漆油炕洋芋吃。漆油炕来的洋芋很松软,吃来口感很好。细白茶也是亲友间礼尚往来的馈赠佳品。

曲溪茶站很重视茶叶生产的发展,几次从安徽和浙江购来茶树种子,指导各生产队种茶。父辈们管用安徽和浙江的种子培育的茶树叫“幼茶”,以此来与本地的“老茶”相区别。但由于水土不服,幼茶在曲溪的土地上表现欠佳,一是茶叶发得迟,老茶采过一二十天后,才见幼茶冒芽,叶片的肉头也很薄,喝来口感也差。幼茶后来就慢慢被淘汰掉了。

在农业学大寨时,茶梯开始在曲溪的山上出现。那时曲溪六个生产大队,都有农田基本建设专班,名叫“基建连”,连长和指导员由大队抽调基层干部担任,配有司号员,一律军事化管理,十分严格,一切行动听指挥。因此劳动效率很高。

我家住陈家坪大队,我们大队的基建连在各生产队几经转战,在全部完成各队“坡改梯,旱改水”的农田改造任务之后,又承担起开辟茶梯的任务。

大队的柳书记和王书记,对每个生产队的茶梯开辟都精心规划,然后付诸实施,基本做到不落下一个队,不落下一座山。基建连每到一个生产队,只要是能开辟茶梯的地方,从山脚到山顶,一级一级向上开辟,茶梯开辟出来后,再抽槽换土,在茶站工作人员的指导下播种。在吸取了幼茶栽培失败的教训后,新开辟的茶梯一律用本地老茶树籽做种子。

茶站出价一斤老茶种子四毛钱,鼓励群众工余时间捡茶籽卖给茶站。曲溪茶树多,当时四毛钱一斤也是好价钱,群众热情很高,几乎毫不费力地就解决了茶树种子问题。

茶梯的开辟,既是茶叶栽培技术改良的起步,又最大限度地发展了茶叶生产规模,从而造福家乡的子孙后代。

当我从从儿时的回忆回到现实,举目四望,只见从溪边,一直到半高山,座座山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茶梯,像一根根碧绿的玉带缠绕,漫山遍野,满目葱茏,形成一道道靓丽的风景,但这种景观不是纯自然的,她是人文和自然的有机结合,她使你不仅感受到一种美和愉悦,还会感受到一种气势,一种震撼,一种感动——人在改造和利用自然的同时又呵护了自然,人与自然在这里形成了高度和谐。

我曾经写过一首小诗《茶梯》:“我们年轻时流出的血汗/长成了碧绿的诗行/像一根根绳子/把山里的日子绑得结结实实。”虽然诗写得不怎么样,但我要表达的却是一种真实的情感

如今,曲溪的茶叶生产开始走精品化的发展道路,茶叶经营也由粗放式经营向集约式经营转化。以“农茗园”茶为代表的一批知名茶叶品牌脱颖而出,应运而生。它们从曲溪的深山走出长阳,走出宜昌,走出湖北,捧回了省级金奖,甚至荣获了“中茶杯”奖。曲溪“农茗园”名茶系列茶因为鲜叶品质优良,采摘把关严格,制作工艺精细,色泽清纯,香气馥郁,口感醇厚,回味绵长,提神健体,备受省内外消费者青睐,供不应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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