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太子？！我惊得挣脱了李佑的怀抱。平日里这小小的王府中也不见能来几个人，今天倒真是反常……

　　我转眼看李佑，只见他迅速收敛起了刚才的笑颜，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眉眼。他深沉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询问。我耸肩，同样迷茫。

　　李承潇洒地跨步，踏进王府。身边一群太监宫女，唯唯诺诺……

　　“参见太子！”我慎重。

　　“见过四哥。”他漫不经心，恢复玩世不恭。

　　“免礼。”李承面无表情，好久没见，他倒多了几份来自帝王的清冷。

　　“四哥怎么这么闲呐？……”李佑漫不经心地调侃。

　　“母后病危，派本宫来接郡主进宫探望。”李承面无表情。

　　“病危？这怎么……”李佑紧紧蹙眉，郑重地看了我一眼。

　　“柳萱？我们走吧？跟我进宫！”李承不再回复李佑的话，急急拉着我向府外走去。

　　可是……李佑……

　　“别，别，别啊。我……”我回头看了眼李佑，不舍他一人留在原地。却被李承拉着渐行渐远。李佑深沉地看着我，眉头紧蹙，神色幽怨，却无能为力地站在原地，看着我们渐行渐远。一秒好似很长很长，我就这样离他越来越远……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当时的感觉，好像要经历什么生离死别似的。

　　直觉告诉我，有件大事，即将发生……

　　十七

　　李承的车轿是沉寂的，虽然内饰雍容华贵，但是毫无生气。

　　“长孙皇后怎么突然就病了呢？前几日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怎么就病危了呢？”我关怀地问，也想打破尴尬。

　　“……”身旁的人紧闭双唇，凝视前方，眼底有化不开的淡淡忧伤，眉间有抚不平的浓浓哀愁。

　　看到他的脸色，我讪讪地闭了嘴，掀起窗口的细帘，默默看向窗外。长安依旧车水马龙，人车匆忙，每个行人、每个路人、每个旅者，都匆匆行路，谁的背后没有伤痛？谁又不是忍痛前行？谁又能活得轻轻松松呢？

　　我思绪翻飞，想了很多很多，想了我的过去，想了我的未来。想到早逝温柔的母亲，即使她只存活在我的梦中；想到虽严厉却时常给我零用钱的家父；想到对我无微不至犹如亲母的长孙皇后；想到对我许下誓言却走得潇洒走得义无返顾的唐管家；又想到李佑还未折现的誓言和几次温暖的拥抱；还想到李承，想到他那日温柔文弱的笑容，他背我时的力度，还有他即将失去母后的心痛，我想了很多很多……生离死别，大概是谁都逃不过的吧……

　　“你喜欢我五弟吗？”李承缓缓开口，沉重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什么？李佑？”

　　“对……你是喜欢他吗？”

　　“嗯？殿下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我五弟看来对你用情不浅啊，你……你喜欢他吗？”

　　“我……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面对着李承，又想起李佑和我原先的种种，一种羞愧感油然而生。我还未出阁，就与李佑做了些什么事啊？！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去，这样的我，又不知道别人要怎么评论，又还有谁认为我是清清白白的呢？大概“不知廉耻”、“不知贞操”就会是他们赐给我的特殊词汇吧……

　　“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不敢承认？”李承面无表情继续。

　　“不……不是。”我应。

　　“那是为何？”他追问，看来是不罢休了。

　　“殿下何以一定要我回答呢？！”我有些愠怒，原先那个温润且尊重人得人敬之的李承去哪了？为何如今一定要拿我的事当笑柄呢？为何一定要追问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呢？

　　“哼！”我分明感觉到李承不禁哼出一声不悦的冷笑，“你不想跟我说就罢了，待会儿见了母后不还得一样回答？”

　　什么意思？！长孙皇后要问？！难不成我和李佑的流言已经飘到皇宫里了？！那皇后皇上又会怎么想我？！怎么办……

　　纵使心里有一万个问题，有近千种想法，但是我也不愿开口问对这件事一定了如指掌的李承，许久不见，原来时光可以任一个人变得如此可恶……

　　还好我王府离皇宫不算太远，路途不长，一路上我便不再跟李承搭话。尴尬的时光轻而易举地就打发了。

　　“殿下郡主，皇宫到了。”一个卑微的声音谨慎地道，顺势拉开了车帘，扶我下了车。

　　好久没来大明宫了，大明宫依旧璀璨辉煌，但是凄清，很凄清！在这个勾心斗角、弱肉强食的皇宫里，也难怪李承会失了本心，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郡主、郡主？”

　　“嗯？！”我回过神来。

　　“郡主这边走，来，郡主小心……”宫人领着我，向深宫步步迈去。我的心却越来越不能平静，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这个阴冷的皇宫也会把我的一生一世都困住，榨干我的幸福、快乐和愉悦，然后我会变得无知无觉，麻木地活在世上……

　　十八

　　王柳萱，你怎么能这么想？！长孙皇后同样也深处后宫，她却还是个温润的人，不是吗……这世上总该有美好的一面，对吧……

　　转眼就到了皇后寝宫，淡淡的药香味围绕了整个华丽的大殿。我和李承并肩站在殿前，等待着宫人的通报。

　　“柳萱……本宫再问你一次，你究竟喜不喜欢我五弟？！”李承沉重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与殿下何干呢？”

　　“我……本宫……本宫就是问问。”

　　“殿下不必知道。我喜欢谁，与殿下无关！”我总觉得李承是在嘲笑我的不守贞操，而且我比较……羞涩……嘿嘿。

　　李承明显一震，许久：“那……那你喜欢本宫吗？这总与本宫有关吧？……”

　　“什……什么？！”我顿时没了脾气，突如其来，我措不及防，“殿下……刚才说什么？我……”

　　李承什么意思……他喜欢我吗……

　　“哦，没什么……”李承回避

　　“郡主，长孙皇后有请。”皇后的贴身宫女来报，打断了这份尴尬。我记得她好像叫_____云瑛吧？我们的身世倒也相仿，不过我就远远没有她的好性情和好皮囊了……她原姓姓柳，好像是皇后的亲眷，后来父母双亡，家里又没个什么人能亲近、信赖的，于是就跟了皇后，看似是个近侍，实在是个郡主，跟着皇后，好吃好喝的，也对她起到了保护的作用。她在皇后身边待了也有十余载了，如今竟到了待嫁的年纪，说媒的人来了好几回了，聘礼也几乎可以按堆来计，可皇后却迟迟不舍把她许配给哪家贵族，真是史无前例。这些也还只是道听途说，她的受宠程度也由此可见一斑了。

　　出于好奇，我直盯着她看了好久……

　　“郡主？！”她疑惑。

　　“多……多谢……我这就进去……”我回过神来，郑重地回答。这样的人，我当真不能得罪，我在皇后心中的地位也许还不及她的一半。

　　李承随着我也要进去。但是云瑛却拦住了他：“太子殿下请留步，娘娘只召见了郡主。还请殿下稍安勿躁。”

　　李承只得讪讪退后，连他对柳云瑛也给予了不小的尊重。

　　我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怎么回头，默默听了这两人的对话，缓缓推开了皇后宫殿雕刻着细花的厚重木门。

　　皇后的寝殿此时是暗沉的，窗合帘闭。同我印象中的明朗华贵有了很大的差别。

　　我叹了口气，转身带上了木门。随着大门微微的“吱——”声，我悄悄走进殿内，煎药的味道使整个殿堂又增了一分浓浓幽静神秘感。

　　“娘娘？娘娘？娘娘……”我缓缓走近她床边的沙质帷帐，轻轻呼唤。

　　“柳萱……本宫在这……本宫……本宫好好的……本宫好久没见……没见你了……”隔着纬纱，侧卧着的皇后虚弱地说，看来真的是病入骨髓了……

　　隔着纱幔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朦朦胧胧，虚幻飘渺，感觉对面的人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成为天边潇洒的虚幻神仙……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娘娘……”我抽吸着，跪了在她的塌边，感觉有滚热的泪水打在了手背上。

　　“柳萱……柳萱……柳萱……”

　　她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我在。您慢些……”

　　“别哭……别哭……以后……本宫快不行了……”

　　“娘娘您快别说傻话……我……我……”眼泪又一次汹涌而至。情感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

　　“柳萱你安静些……本宫没那么多时间了……你安静听本宫……把话爽爽朗朗……说完……”

　　“好……柳萱在……您只管说……”

　　“柳萱，本宫……本宫如今最放心不下就是你了……你的身世啊……本宫和皇上都觉得对不起你……和你逝去的父母……本宫有愧啊……所以……所以本宫想许你个光明的……光明幸福的……未来……”

　　“娘娘怎么能这么说呢？家父家母本就……本就命薄，又与娘娘何干呢？娘娘不必愧疚……”我停止了抽噎。

　　“你你……还真以为……王元宝是你生父啊……”

　　“娘娘此言何意？”我隐隐觉得此事不小。心开始紧张的跳动，期待她的回答。

　　“你……是前朝遗孤……父亲是上皇……是曾经的太子……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吧……”

　　“娘娘……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感觉到背后有阵阵冷气。

　　“玄武门之变……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你叫李柳萱！”

　　原来我父亲，我的父亲……就是那个英年早逝的上皇！

　　我跌坐在了冰凉的石板上，只觉天旋地转，原来我身边的一切都是虚幻，我曾经深信不疑的一切原来都只是虚幻！

　　“柳萱你现在……一定很恨吧……憋了这么多年……本宫……真是……舒坦了……本宫……觉得有愧啊……”

　　难怪自小我就对这个大家都觉得寒冷的皇宫而感到亲切和温暖呢，原来，这是我出生的地方，原来一直我梦里的那个华服女子，那个在庭院里对我温柔唱歌的人，就是我的生母！

　　我不想再跟眼前的弑父仇人搭话了。你当然应该觉得有愧！这个位置，这个宫殿，应该是属于我母亲的，如果没有你们，我的母亲才会是母仪天下、国色天香、受万人敬仰的皇后！

　　“柳萱……本宫……只觉愧疚……本宫……向来待你也不薄……对吗……你不要……不要……记恨才好……”床上的女人的呼吸是越来越急促了，我现在只想紧紧堵住她的咽喉，好送她一程快快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