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子
扇子(散文) “感恩母亲节”
孙柏昌
我曾经有过一把扇子,是母亲做的。
扇子,是用麦莛儿编的。一根根光洁的麦杆儿,用线串起来,密匝匝的,不留半丝缝隙。桃型的扇子,小巧玲珑,每每煽起来,风很柔软,总是带着一股麦粒的清新,泥土的芳醇,身心也随之清爽了。
我不知道,母亲一生编了多少把这样的扇子。麦熟时节,酷烈的阳光洒在麦场上,我总能看见她那瘦小的身影浮游在阳光里,小心翼翼地掐下一根根麦莛儿,扎成一捆一捆的,闲暇时,便坐在炕头上或堂屋里编织。光亮洁净的麦莛儿,像一根根琴弦。在她的手里弹拨、跳动。于是,我听到了一曲迷人的音乐。我总了忘不了她那专注的神情,还有那时不时在额发里蹭一蹭针的动作。
小时候,我很纳闷,母亲做了那么多扇子,却从来不曾留下一把,为自己煽一煽。
“妈,您又不煽,为什么还总是做?”有一次,我问母亲。
“给你们呀。”母亲说。
稍长,我也明白了,似乎也悟出了一些道理。我觉得,母亲的一生都在做着一把这样的扇子。
我的祖母活了九十六岁。母亲七十多岁时,还是儿媳妇。祖母卧病在床的时候,饲水喂饭,接屎端尿,全是她一个人操持。祖母的脏衣服、褥被,一替换下来她全挎起篮子,小脚一捣一捣地去了小河。“梆——梆——”的捶衣声顺着溪水,传出好远好远。
夏夜闷热。母亲摇动着自己做的扇子给祖母煽凉。扇子“卟哒”“卟哒”,轻柔缠绵。在那静谧的夜晚,除了天上那烁烁闪闪的星星,谁又能听得见呢?
母亲辛劳一生。她的双手,像枯干的枣树枝桠,总了伸不直似的。直到卧病临终时,手上的厚茧才脱落了,也柔软了许多。
她瞅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
“茧子没了,我也该走了。”
她刚刚卧病三天,心里便不安生了。她一生都在侍候别人,最怕的是叨扰了别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女。
有一天下午,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好了,说是要去了的。,催促着我们给她穿上了寿衣。她一直昏睡着。天正热。额头汗津津的。我便用麦莛儿扇为她煽。稍一灵醒,她便把扇子拨开,脸了蹙缩起来,有点不高兴。
母亲认为,人在临终前,是不能见到扇子的。否则,到了阴间便会变成旱魃子,会把天上的云彩都煽走。庄稼人能离开雨吗?
母亲一生做了那么多扇子,直到最后一息,也不让人为她煽一下。
母亲去了。
我的扇子也丢失在不断的流转中。
前年夏天,我回家的时候,我还想找回一把母亲编织的扇子,只是找不见了。而且,街路、屋舍,都变得陌生了。我已经不认识那新的家了。
有一天,我问侄子:
“大年三十,你们还请神吗?”
侄子摇了摇头。
我想,即使请,母亲的亡灵也很难找到自己的家了。她曾经坐过的堂屋、灶下,还有那热乎乎的土炕呢?门前那棵浓荫如盖的大柳树呢?还有那一堆一簇的马莲花……
唉——母亲的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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