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亮 

  在我心目中，每本好书都应该是“旧书”，一印再印的“常销书”。即使经过十几年或数十年，好书应该还在我们的阅读书目中和记忆中。2008年我去日本大阪图画书中心做讲座，时值圣诞，每一家书店都在设计橱窗，各家出版社都把历年关于圣诞节的书都拿出来，最老的书从风格上看起来有几十年了，但在今天看来还是那么温暖，时光自然会淘洗出经典。

  我从小就对书很尊重，在我的想象中，每本书都应该是通过漫长时间的沉淀和淘洗才传到我手里，书的目的就是思想传薪，像现在这样大量地随随便便做一本书出来，当年出版然后当年消失，对我来说是不能想象的事。要知道书虽然很快被淘汰了，但这些书里的内容却留在孩子的头脑中，并影响着他们未来的视角。

  去年我受邀为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中国原创绘本精品系列”进行整体艺术设计。这套本身就经历过岁月淘洗的书，集合了蔡皋、冰波、姚红、周翔、任溶溶等老师的文字与绘画，作家和画家都是国内资深的童书艺术家，许多书可算是作者的代表作品，尤其是绘画，每一幅画都透露出时光隽永的耐心和温暖感。

  拿到文件时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些文图已经具备了经典的特质，剩下的问题就是：我们怎么把它们设计成一本孩子爱看的书？一本好的图画书关键在图文结构的安排，尤其是要找到一种适合孩子的阅读节奏。图画书是把思维攫取到纸面上的艺术。

  第一本开始设计的是《童年的梦》，冰波老师撰文，陶文杰老师绘画。讲述了一个接一个的梦境，诗意和幻想交错在文字中，画则更为精彩，小小尺牍间梦呓般地“噗噗噗”生长出各种各样的童话人物来。

  我希望让孩子不止看到艺术家的作品，还能看到艺术家的思维过程，跟着艺术家的思维一起翻阅前行，不是被动的读，而是让阅读变成一种创造过程。怎么做呢？我盯着文字和画，想象它们是如何一点点从作家头脑中想出来，再逐字逐行写到纸上的。想象画家是如何一笔一笔把梦中童话人物、动物从空无一物创造出来的。一句话，我要找到思维最初那种缓慢生长的动态过程。

  所以我把文字和绘画线型地拉长，造成一种我们跟随着梦境不断前进的感觉，梦中的各种鸟儿一只一只起飞、飞远。幻想中的动物排着队沿着梦的弧线慢慢呈现，为了找到梦的感觉，每张画的边缘都特意处理成模糊的曲线。每个梦的结尾都会把画面牵引出一些碎片，用翻页引出下一个梦。

  每次谈到图画书，我都特别侧重谈论图文的结构，尤其是文稿的思维方法，因为图画书有它自己的语言。

  有些人会说：那太技术派了，图画书最重要的是感性力量，比如爱、好玩、有趣，甚至是教育意义。

  如果没有广泛的阅读经验和比较深入的理解研究，也许我们自以为好玩的创意是非常老套的。对语言的重新理解可以让我们重新认识世界、认识自我、激发创造力。没有对语言的重新理解，也许我们口中说的每句话都是无数时代无数人口中磨出茧子来的陈词滥调。也许我们以为自己的头脑正在思考，可那些想法可能都是社会约定俗成灌输出来的概念而已。也许我们正施与孩子的爱，都不是真正的爱。

  我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愤青，而是希望孩子能够一直阅读开阔想象的书、艺术家把最好风格呈现出来的书、真实感情的书、没有死板标准答案的书和那些认认真真花很长时间创作出来的书。

  真正好的图画书都是充满创造性的。只有通过孩子的眼睛和时光磨砺才会淘洗出经典，而我们能做的就是认真对待每一本书。（作者系著名插画家）

  “中国原创绘本精品”系列（10册），向华等著，蔡皋等绘，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2012年4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