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资流失:农村校不堪承受之重

首页 > 教育新闻 > 新闻阅读存档/2012-12-18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沉石/绘

  ■本报记者 纪秀君 高毅哲 柯进 

  “这些年,玉门一中110多人的教师队伍,走了40多人,其中有8位省级骨干教师。”甘肃省玉门镇玉门一中校长孙东杰说。8年前,为了挽留教师,孙东杰和时任教育局局长一起,卷起袖子给教师们送起了煤气罐,以求以情动人。但依然没能挽留住教师们离开的心。8年里,玉门一中的师资队伍流失了40多人,以至于孙东杰用“崩溃”来形容。

  事实上,在中西部农村高中的师资流失困局中,孙东杰的遭遇并非个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玉门一中的师资队伍遭遇山崩?在更为广阔的土地上,中西部农村高中又为何留不住教师,难以吸引高素质教师?

  “他们还在烧柴火,我怎么感情留人?”

  建立在玉门油田基础上的玉门是座石油城。近些年,由于资源枯竭,市政机关开始搬迁到70公里外的玉门镇上。

  玉门一中也在搬迁之列。此时一些东部学校瞅准机会找上门来,对教师们许以丰厚的报酬。玉门一中强大的师资队伍,在短短几年内就分崩离析。

  安徽省霍山县的上土市镇上土市中学地处大别山深处,教师们工资很低。校长李名泉在上土市中学呆了近30年,如今每月到手工资3500元。绝大多数教师,每月到手工资在1000—2000元之间。

  在中学一角的土坡上,有几排建于上世纪60年代的平房,那是学校为教师提供的宿舍。每户门前,都堆着高高的柴火,教师们烧水做饭,还要靠这些。“较晚来到学校的年轻教师,则连这种宿舍都排不上,他们本来工资就少,还得到镇上租房子。”李名泉说。

  “县城的生活条件本就比山村好得多。霍山中学又是省级示范学校,各类资源都向他们集中。都说感情留人很重要,但老师们还在烧柴火,我怎么感情留人?总得具备最基础的物质条件啊!”李名泉说。

  河南省偃师市教育局纪工委书记曲颖国还记得那次提工资的情况,“‘唰’地一下,工资就提上去了,一下提了1000元。”

  不过他并不高兴,偃师的老师也不高兴。因为提了千元工资的地方,已不再属于偃师。具体情况是,该地在前些年由偃师划归洛阳,结果教师工资立刻就上去了,而偃师本地的教师,工资不过涨了300元。

  “偃师教师工资很低,很多人工作10多年,一月挣的不到2000元。很多教师心理不平衡。”曲颖国说。心理不平衡,人就想走。近些年,去往洛阳、郑州乃至东部沿海地区的偃师教师,越来越多。

  一夜之间,15年的省级骨干就被挖走了

  “师资流动能保持教师队伍的活力,但前提是这种流动处于正常范围内。”孙东杰说。

  那些年,老玉门一中110多人的教师队伍,走了40多人。其中有8位省级骨干,10多位市级骨干,3位特级教师,2位省级学科带头人。孙东杰说:“高水平教师的集中流失,给我们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高水平教师是各校眼中的香饽饽。对那些城市高中来说,玉门搬迁造成的动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趁机来挖老师也不足为奇。”孙东杰说。

  同处酒泉市的金塔县金塔中学也遭遇过挖角之痛。几年前,学校有3名省级骨干教师不辞而别去了酒泉市区的学校,“前天还有说有笑的呢,隔夜就走了。一点征兆都没有。”校长马君说。

  学校把情况反映上去。后来市教育局跟几所学校私下通气,要求不要搞内耗,挖教师的行为才算平息。“培养一个省级骨干至少要15年时间,市级骨干则要10年。结果一夜之间,15年的省级骨干就被挖走了。”马君说。

  干了多年的教育,孙东杰深知师资流失会带来的连锁反应。不出所料,老师一跑,紧跟着走的就是学生。玉门镇交通便利,距嘉峪关市120公里、酒泉市150公里,而嘉峪关一中、酒泉中学都是河西走廊响当当的高中。近些年,即便按酒泉中学的录取线,玉门镇每年也有100多名初中毕业生能达标,但是选择留在玉门一中的只有十几人。

  这对玉门一中的打击是巨大的。上世纪90年代,重点本科上线率是玉门一中根本不用怎么去关注的问题,那时学校更关心考上清华、北大的人数,学校曾创下连续5年有学生考上清华、北大的记录。然而现在,学校不得不去关注重点本科上线率了。玉门一中去年参加高考的800多人,只有40多人上了一本线。孙东杰打趣道:“考重点本科的任务就交给酒泉中学了,我们完成考二本的任务就算尽责。现在你们能理解当年为啥我连拉煤气罐的招都使出来了吧!”

  偃师高中曾经是当地教育的一面旗帜,当地曾流传“推开机关门,就见偃师人”,这些人才归功于偃师高中的培养。如今,在生源、师资流失的双重打击下,学校已难再现往日荣光。“以前,洛阳教育局的领导都把孩子送到偃高来,现在反过来了,偃师市的领导想法把孩子往洛阳送。”曲颖国连连叹气,重塑偃师高中的辉煌已经成为他们迫切的心愿。

  湖北宜都一中本来应该有3位特级教师,但前些年有两位去了大城市。学校为此很苦恼,为挽留优秀师资,这两年不断提高教师待遇,总算稳定了师资。但附近的宜都二中就没辙了,奖金发不出来不说,津贴也迟半年才发,很多老师无奈去了宜昌和武汉的学校谋职。

  生源、同事在流失,职业成就感也在流失

  当同事们一个个离开农村,前往城市甚至沿海时,杜志明仍然留在金塔中学。他在学校已经教了30年书,但即便已经成为学校唯一的省级骨干教师,杜志明依然越来越感受职业成就感的“流失”。

  在杜志明看来,一名教师的成就感很大程度上来自教书育人的成果。但在农村高中,他已越来越难感受到这种成就感的实现。传统的升学率在下降,新兴的自主招生也与他无关。

  杜志明有时候和去大城市的老同事打电话,对方会说:“今年我的学生有几个通过自主招生去了北大、清华。”杜志明很是羡慕。他教了一辈子书,学生们都是通过统一考试走出去的,新的招生方式令他跃跃欲试,他想知道这种招生方法到底对教师提出了怎样的挑战。

  但这注定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如果他不离开的话。高校开展自主招生10年来,金塔中学只在去年有一名学生获得了自主招生考试的资格。同病相怜的还有敦煌中学、敦煌三中、玉门一中,三所学校加在一起,10年间也只有一名学生过关。马君说:“自主招生的门槛对我们来说太高了,它对大城市的学生更适用。”

  湖北省长阳县长阳一中每年都有不少学生参加自主招生,但真正能通过考试的极少,每年最多一个。校务办公室一位老师说:“学校没有培训能力,而城市孩子都能接受学校或者校外机构的培训,农村孩子参加自主招生处于劣势。”

  湖北宜都市宜都一中生源以农村学生为主,副校长徐振祥说:“自主招生试题开放、灵活,城市学生接触面广,受教育环境好。我们今年有个学生参加某高校的自主招生,问他对林书豪走红的感想。可实话实说,当时,我们的学生没几个知道林书豪是谁。更值得注意的是,自主招生的城市化倾向正在向高考试题蔓延,这对农村师生来说是更坏的消息。”

  传统的评价方式下,农村教师们难以感受到社会对其工作的认可,而他们自身的发展,也受到种种限制。

  由于学校发展时欠下巨额债务,即便身为敦煌三中的副校长,10年间,陈进科也只有一次出省参加培训的经历。老师们都怎么培训呢?陈进科列举了两种方式:内部研讨,以老带新。停顿了一下,他又加上“上网和同行交流。”“就这么点办法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参加培训了又能怎么样呢?中高级职称很少向农村学校倾斜,我们要等五六年才有一两个晋升的名额,一到此时就是几十个人争。我们又有几个五六年可以等呢?”一名教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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