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诗宝:拯救穿山甲

首页 > 教育新闻 > 新闻阅读存档/2020-03-1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捧起穿山甲幼崽的华南师范大学教授吴诗宝。
资料图片

    “第一反应是震惊。”华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吴诗宝每天都会上网查阅野生动物相关资讯,当看到穿山甲被认为是新冠病毒潜在中间宿主时,他内心极为复杂。

    “这是SARS之后,大自然对人类捕食野生动物陋习的又一次严厉警告。”吴诗宝希望人类能从新冠肺炎疫情中吸取沉重教训,彻除陋习,与穿山甲等野生动物和谐相处,而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从上世纪90年代起,吴诗宝就投入穿山甲野外研究和人工救护工作。他宿山洞、住猪棚,先后几十次到全国十多个省份进行野外研究考察,建立救护基地,着力攻关穿山甲人工救护与繁育等技术难题,“每当在野外看到穿山甲快乐地生活,成功救护走私查获的穿山甲,特别是它们生儿育女时,我所有的劳累都烟消云散”。

    中华穿山甲比大熊猫还濒危

    穿山甲母亲把幼崽紧紧地抱在怀里,大家想给母子俩体检、药浴,但几个大男人怎么都掰不开。“穿山甲母亲生怕孩子被夺走,那乞求的眼光让人心疼。”在某市森林公安部门现场查验走私穿山甲的情景,令吴诗宝心如刀割。

    自1987年起,吴诗宝就从事野生动物保护研究工作。1994年,他从安徽省林业部门转至广东湛江师范学院工作。由于一些人对穿山甲等野味有畸形需求,盗猎、走私穿山甲的不法行为非常猖獗。湛江临近越南和广西,当时是穿山甲等野生动物走私的重要中转站。

    “我第一次见到一货车一货车地走私穿山甲、蛇等野生动物,非常吃惊、震惊。”吴诗宝作为野生动物保护专家,经常受邀协助调查穿山甲等野生动物走私案件。在查获现场,吴诗宝经常看到数百只穿山甲奄奄一息,其中不乏怀孕的穿山甲和新生幼仔,场景触目惊心。

    “穿山甲每年一胎,通常只产一仔,偶然产二仔。不法分子疯狂的捕猎走私,远远超过穿山甲种群的自我恢复能力。”据吴诗宝调查,自上世纪60年代至2004年,中华穿山甲数量下降了88%至94%,野外已难觅踪迹。

    土生土长的中华穿山甲越来越少,不法分子就将毒手伸向东南亚、非洲等地,穿山甲成了全球非法贸易最多的哺乳动物之一。再加上人们砍伐天然林,大量种植桉树、橡胶树等经济类树木,穿山甲栖息地日渐缩减。全球8种穿山甲都已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物种红色目录列入濒危级别以上,其中中华穿山甲被列为“极危”,离灭绝仅一步之遥,比大熊猫还濒危。大肆捕杀穿山甲,也打破了生态平衡。作为“森林卫士”,一只穿山甲每年最多能吃掉大约700万只白蚁和蚂蚁。

    由于穿山甲栖息在森林灌丛中,一天约20个小时藏在洞穴内,昼伏夜出,单独行动,研究难度极大,很少有人去研究它。在上世纪90年代,穿山甲野外种群状况、栖息地现状、濒危原因等研究几乎是空白,这给科学制订穿山甲保护策略带来了挑战。

    “如再不加强穿山甲野外生态学研究,拿不出科学有效的保护行动计划,穿山甲可能很快就会灭绝,后代就只能通过标本认识这一物种了。”吴诗宝发自内心地担忧。不愿眼睁睁地看着穿山甲走向灭绝的他,从1995年春季起,开始深入广东车八岭保护区等地,从生态学、生物学等角度,抢救性地研究穿山甲。

    坚持野外科考,获得一手资料

    “我们要是慢一步,人可能就没了。”2015年7月,正逢云南雨季,吴诗宝团队趁着暑假上山科考。他们乘坐的汽车刚过去,一块大石头就从山上滚下。

    在野外调查时,吴诗宝多次与危险擦身而过,猎人设置的陷阱,山洪暴发,误入边境线雷区,毒蛇等野生动物的攻击,蚂蟥叮咬……每次出发前,吴诗宝团队都买好保险。

    “物种保护急需实实在在的研究,不到野外科考就无法获得野生穿山甲的一手资料。但野外研究难度、风险特别大,不易出成果,有人在野外调查十几年,没找到一只穿山甲。”吴诗宝表示,如果只是为了发论文等功利性想法,做穿山甲野外研究真是傻子才会干,费力不出活。

    起初吴诗宝也在野外一无所获,很多人劝他不要再白费力气。但吴诗宝就想揭开野生穿山甲生活、为何濒危的谜底,他的导师们也鼓励他坚持下去。吴诗宝请来经验丰富的猎人作为向导,他们在南方草丛茂密的山坡、低矮的灌木丛穿梭爬行,手脚经常被划破剐伤。

    “山路不平,跌跤摔伤是常有的事。吴教授一直亲自带着我们到野外做调查,他多次跟我们说,研究人员不去野外调查,就像士兵不到作战一线。”张富华是吴诗宝的科研助手,自2009年就跟随他研究穿山甲。他曾亲眼看到吴诗宝在野外调查期间扭伤膝盖、半月板撕裂,拄了3个月拐杖。

    吴诗宝团队经常在山上一住就是十来天。为减轻行李重量,他们有时上山就不携带帐篷,直接住山洞,吴诗宝被窝里就曾钻进一条蛇。千难万难,只要在野外发现穿山甲,吴诗宝就感觉一切辛苦都值得。1998年3月,在广东茂名市大雾岭自然保护区,吴诗宝团队惊奇地发现一个新鲜的穿山甲洞。他们5人冒着寒风冷雨,在陡坡上挖了近6个小时,“3米多深,里面有一只超过5公斤的公穿山甲,洞底下就是白蚁巢”。

    详细观察记录后,他们将穿山甲放生。从那以后,吴诗宝每年都能在大雾岭发现新洞,共发现了61个洞。遗憾的是,2002年以后,他连续3年都找不到新洞,大家怀疑穿山甲已被抓走,只好无奈放弃。

    20多年来,吴诗宝带队踏遍了曾有穿山甲分布的南方丘陵山地。但是,自1998年那次发现后,他们再也没在野外见过活体穿山甲。他们访谈了1000多名老猎人、村民、护林员等,仅有两人分别在云南临沧、广东惠州见过一次穿山甲。

    吴诗宝到处留下手机号码,鼓励村民发现新洞就和他联系,一个新洞奖励1000元,旧洞也按路程远近奖励50至100元。但仅有广东惠州、潮州有人帮吴诗宝找到过新洞,海南五指山等地村民给他提供了一些旧洞的线索,“这些宝贵的数据能帮我们更好地分析穿山甲种群分布”。

    做穿山甲的急救医生和保姆

    查扣走私的穿山甲死亡率特别高。不法分子为了增重,残忍地向穿山甲胃肠道里灌沙子等。很多穿山甲被运来救助时,已是奄奄一息。有次解剖一只死亡穿山甲时,吴诗宝发现它肚里的穿山甲宝宝竟还活着。他的心当即像被剪了一刀,“母亲死了,穿山甲宝宝肯定活不久”。

    随意放生也不可取。“走私入境的穿山甲不适应本地气候、食物等,被盲目放生后,基本是死路一条。”有次,某地林业部门还没听吴诗宝提放生建议,就匆忙放生。想着这么多穿山甲在野外必死无疑,吴诗宝肝肠寸断。

    把穿山甲寄养养殖场也是难题。穿山甲体温调节能力差,极度依赖自然生态系统,仅吃蚂蚁、白蚁等食物,再加上先天性免疫基因缺乏,在人工圈养条件下,常因管理不善得病死亡。某地查获一百多只走私入境的穿山甲,送往缺乏专业背景的人工繁育机构后,全部因救护失败死亡。

    走私查扣的穿山甲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如何提高它们的存活率、成活时间?这是一道世界难题。“我们就想把野外研究所得的大量知识,通过建设基地转化为实践,从而更好研究穿山甲的救护、繁育、野放等技术,培养高层次专门人才。”吴诗宝说干就干。

    2010年6月,吴诗宝带着研究生们来到偏远的农村,把一个废弃养猪场改造成穿山甲人工救护与繁育研究基地。吴诗宝根据野外探得的穿山甲栖息地环境特点、洞穴结构等一手资料,构建了穿山甲圈舍建造技术指标、日常管理技术规程。

    在基地,穿山甲住得比人好。由于条件有限,吴诗宝带着研究生和穿山甲一屋同睡。一间10平方米的铁皮屋既是动物观察室又是卧室,他们每晚都要给水、给食,巡视20多间圈舍,观察穿山甲的活动状态,收集、整理科研数据。炎热的夏天最难熬,观察室没空调,大家就穿一条短裤衩工作。

    吴诗宝团队成为穿山甲的急救医生和保姆,无微不至地照料它们。由于走私贩子把穿山甲关在狭小的笼具里,被解救的穿山甲浑身沾满粪便,散发着恶臭,大家就给它们清洗身体。穿山甲体表甲片下藏有上百个蜱类寄生虫,吴诗宝就带着学生,用镊子一个个找出来。对受伤的穿山甲,大家给它们进行药浴、皮肤消炎,诱导它们进食,经常忙到深夜。生病的穿山甲体温低,大家就抱到怀里给它们取暖。吴诗宝团队还逐渐掌握了穿山甲常见疾病诊治方法。得益于他们24小时轮流监控,精心照顾,近30%的走私穿山甲能闯过鬼门关。

    “每当看到它们恢复健康时,我们比中彩票大奖还高兴。”有些穿山甲闻到吴诗宝的气味时,就像小孩儿一样抱着他的腿往上爬,使劲往他怀里钻。这时,吴诗宝总会想起襁褓中的女儿。

    攻关人工饲料、人工繁殖

    2010年10月,一只走私查获的穿山甲经人工救护后,已改食人工饲料,活动、进食正常,但不到半个月,它食量下降,逐渐停食而死。这让吴诗宝心情低落到极点。

    “它和很多人工救护的走私穿山甲一样,死于胃肠道疾病。”吴诗宝通过解剖等研究发现,穿山甲在自然界不仅吃成蚁,还吃蛋白质高的卵、蛹和幼蚁,白蚁富含几丁质、微生物等,能帮穿山甲抑制细菌、促进消化。以往人工食物比较单一,常导致穿山甲营养不良,免疫力下降,得病而亡。很多穿山甲甚至拒食人工食物,最终死亡。

  • 最新内容
  • 相关内容
  • 网友推荐
  • 图文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