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的“桃子”怎么熟起来
■“名师工作室”系列新闻观察之二
苏州吴江区唐秦历史名师工作室成立11年,前后培养了60多人次教师,走出4位姑苏教育人才、3位区教育人才和一位教研员;
南通王笑梅名师工作室5年里有2名教师评上小学正高级职称,3名教师成为小学语文特级教师;
深圳龙华区向浩名师工作室首批20名成员,进入工作室仅三五年,就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20余篇,出版一本科研专著……
进入名师工作室的教师,应该都是名师的种子选手,如半熟的“桃子”。外界期望,经过几年工作室的历练,他们应该都能散发出“成熟的味道”。但从全国范围上看,名师工作室在培育、输送名师、骨干教师的“产量”上差距悬殊,不得其法、流于形式的问题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一些名师工作室甚至有名无实。
原因何在?
名师工作室里的一节好课是如何生成的?
成都、深圳教师“组团”来北京,就为了听吴正宪老师的一堂公开课;雄安新区雄县第一小学校长孙兰平每次把天津名师徐长青来讲课的消息发在微信群里,全县相关学科教师无论是否是其工作站成员,都踊跃报名参加……
当教师的,谁不想上一堂好课呢?
然而,对于许多教师尤其是青年教师和乡村教师而言,这并没那么容易。
调查中记者发现,无论是教育“高地”的东部地区,还是教育资源相对落后的中西部和乡村,名师工作室不约而同地开展了听课评课磨课、读书交流、专家讲座等一系列活动,试图为教师们找到生成好课的“秘方”。但显然,不是所有活动都有加速成长的“魔力”。
什么方法最能帮助教师打造一堂好课呢?采访中,很多教师反映,是“磨课”,尤其是名师操刀的磨课。
2014年,张秋荷毕业后来到贵州省毕节市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东风中学任教初中语文。“备课没有经验,也没有人指导,像打空拳,常常就从网上找现成的课件课例。”张秋荷回忆。
2017年,张秋荷加入张梅乡村名师工作室。两年后,她被推荐参加第二届全国中小学青年教师教学竞赛。
“镇上帮我磨课的老师们意见不一,年纪大的老师说要重字词、文本翻译,有的老师说课改就是要热闹、要博人眼球。”张秋荷心里都不太认可,“好课难道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正迷茫时,贵州省乡村名师管理办主任张佩玲为张秋荷找来专家帮她看课。“专注文本、轻巧构课,根据学情定目标”的建议,让张秋荷终于坚定抛弃了花哨噱头。比赛前一周,张梅再次为张秋荷组织听课磨课队伍,对“动了大手术”的教学设计进行多次打磨。待从全国青教赛赛场走下来,在现场指导的张佩玲又从课堂效果的层面提出改进意见。张秋荷这时意识到,好课就像美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张秋荷收获省一等奖、全国三等奖。2019年,被评为贵州省乡村名师的她将打磨出的课例带到贵阳、上海、深圳、成都等地展示。
每次切中要害的打磨,不仅成就了一堂好课,更是启发教师对好课的理解。“这是个怎样的女孩?这样的女孩难不难追?你追不追?如果不是听了向浩老师的建议,我绝对想不到学生们能对《蒹葭》有这么大的兴趣。”深圳龙华区玉龙学校语文教师李一凡说,是主持人向浩告诉刚毕业的她“不要老想着把知识点讲完,要关注孩子怎么学”。在南通王笑梅名师工作室,90后成员杨楠在12次磨课后,明白即使面对一年级孩子也要“放手”,效果比全堂灌输好得多。
教无定法,教师专业成长的路径也不止“磨课”一条。在各地名师工作室的探索中,越来越多的教师通过其他有益方式推开了好课的大门。
唐秦历史名师工作室让学生参与评课,纠正了不少教师上公开课“博取专家同行认可而忽视学生”的问题;天津名师徐长青要求每节课后开展质疑性群评群议,“整课勾络,优点说足,缺点点透,方法给够”的原则让磨课有的放矢,高效提升课堂质量;深圳向浩名师工作室每两周组织一次青年教师汇报课,当场评议并开设主题讲座……上公开课、听示范课、同课异构、双师同堂等形式也被广泛采用。
四川师范大学教授、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科研创新团队负责人李华平指出了关键所在:“教师的成长平台一定是课堂,名师工作室的活动应该围绕课堂开展,提升教师课堂教学能力。也只有这样的活动,才能吸引教师们积极参与、长期参与。”
基层教师的教科研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根据北京、上海、江苏、浙江、四川、陕西等多个省市教育部门公开文件,记者发现“科研课题”是名师工作室的一项主要建设要求和考核指标。在名师工作室主持人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基层教师开始加入原本由教育学者、理论研究者统领的教育研究中。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师教育研究所教授桑国元表示,教师作为研究者已是全球范围的大趋势。
但有一些工作室成员反映,名师工作室以课题研究为主业,“有一种在大学里给导师打工的感觉,也不知道课题有什么用”。
教师要不要做课题?什么样的课题才是有用的课题?
2008年,徐长青名师工作室成员、天津师范学校附属小学数学教师叶鸿琳做了个“草根”研究——教师在课堂中的行走路线。
题目看似很小,但研究起来大有学问。叶鸿琳发现,教师上课时的站位大致分为三种:长时间站在讲台上、站在学生中间、在教室里游走。“但没有一种是完全正确的。第一种对于提升学生注意力非常重要,可以与更多孩子眼神交流,但会造成孩子注意力疲劳。第二种会让一部分学生消失在老师的视域中。第三种,变成了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捉迷藏。”他说。
在徐长青指导下,此前从未做过课题的叶鸿琳经过观察和科学实验,找到了最合适的教师行径策略:讲重难点,教师要站在讲台上,并且配合手势吸引学生;轻松的话题和发散性问题,教师可以走到学生中;游走只适合观察学生个体或组别学习效果,应该是课堂中最少用的一种。
叶鸿琳凭借研究成果《教学技巧——教师站位与行走路线的研究》获得了2011年天津市青年教师学术论坛一等奖。“这个问题太真实了,老师们一听就会想,平时我也这么做,怎么就没想到是这些原因让孩子注意力分散呢?他们也会想来做研究,找答案。”叶鸿琳说。
“不搞教学过不了日子,不搞教研过不了好日子,不搞科研好日子也过不长。”徐长青用3句话准确形容了教学与教研、科研的关系。他表示,一线教师普遍陷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教学中,缺少反思和提炼,因此他对成员提出“每个人都要参与课题研究”的要求。
那么课题问题从哪里来?
“问题不是主持人自己拍脑袋想出来的,而要听老师们反映的问题,那都是老师们实际碰到的真问题。”北京数学特级教师吴正宪把教科研比作一个手术台,主持人是主刀大夫,成员是助手,“只有研究怎么破解教学上的真问题,操刀的、围观的才能一起思考怎么做,教师才有参与感和获得感”。
吴正宪工作室里的课题,山区教师都能参与。北京密云区最北边的古北口镇中心小学设立问题角,学生们在预习时提出问题并挂在上面,老师们据此发现学生共同关注的核心问题,在课堂上重点讲解。“这是从‘问题导向课堂’的课题中找到的方法。”该校副校长、吴正宪密云工作分站成员薛秀玲说。
“教学中,无论是新手老师还是专家型老师,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难题,而要解决这些困难,就需要教研。科研给老师们提供更多科学研究的手段、方法,能使教研成果更有推广价值和参考意义。”桑国元说。
但同时,桑国元也指出,由于过去教师学历程度有限、师范教育中缺少对研究能力的培养,导致许多教师教研能力不强。“这就更需要名师主持人的引领,而目前看来,主持人的科研能力也需进一步提升。”他介绍,北师大、华东师大等许多高校都在举办相关名师工作室主持人和成员培训,为教师们做好职后培训。
“尽管还存在一些困难和问题,但仍应该鼓励一线教师开展教育科学研究。”桑国元表示,教科研对于教师专业发展必不可少,但最终落脚点必须是学生的发展,为科研而科研则失去意义。
如何从一位名师到一群名师?
有了好课、有了课题,就能算是名师吗?名师工作室的成员会不会就是主持人的复制品?
“要形成自己的教学风格,提出教学主张。”唐秦历史名师工作室主持人唐琴认为,这是成熟教师冲破“低空盘旋”困境的必要条件。
2009年,对于主持人唐琴的这项要求,成员季芳想了一周后凭着感觉提出了“和谐”“对话”“师生”3个词。“觉得课上师生交流少,总在读史料,而我想发挥自己擅长与学生交流的优点。”季芳解释说。
读学术著作挖掘教学素材,查专著寻找理论支持,写教学主张相关论文,专家与学生评课后再完善……在唐琴指导下,季芳的教学主张终于变得明晰起来。“就叫‘对话历史’。”季芳介绍,原先师生之间、生生之间的对话,现在还拓展了学生与教材对话、与历史人物对话,更体现学科专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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