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多年前的学生写来的留言，读到他们对自己影响他们、使其拥有阅读习惯的感激时，冷玉斌写道：“‘你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自有答案’，哪怕答案来得再晚，乃至不来。功不唐捐，我读书，学生读书，我们就永远在一起。”是的，即便学生已经毕业多年，然而，只要他们还时不时地读着，心就一直与老师在一起。如果非要在《教书这么好的事》中挑出一句最喜欢的话，我会选择以上引文中的最后一句。之所以喜欢，不仅是因为作者用最素朴的话勾勒出最美好的画面，还因为他提供的是一条不被割断的精神脐带，不管学生多大、老师多老都不会断掉的精神脐带。

    如果有读者冲着“教书”二字要在书里寻找教学秘籍、学科宝典、教育心法的话，那非失望不可。其实，这是一册“易名”而写的书，以教书之名谈读书之事。教书之好，一万个教师有一万种体会与感受，在冷玉斌看来，教书之好在于为师者要读书。读书收获之多少、体会之深浅、感受之有无，与能否称职、快乐、自在地教书有很大的关系。

    教师就该是“杂食动物”

    读得驳杂。除了教育教学专业书籍，身为小学语文教师的冷玉斌读历史类书籍，如黄仁宇《万历十五年》、茅海建《天朝的崩溃：鸦片战争再研究》、李剑农《中国近百年政治史》；读思想类著作，如高尔泰《寻找家园》、王小波《思维的乐趣》、崔卫平《积极生活》、林贤治《自制的海图》；读哲学类书籍，如刘小枫《沉重的肉身》、笛卡尔《谈谈方法》，此外还读宗教、文学、传记类作品。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花费巨大精力读了许多童书、绘本，不被国界线所阻隔，不被作者知名与否、影响力大小所束缚。只要是有意思的、有意义的书籍，均被他作为自得其乐的好读物。第三辑“童书之趣”就是冷玉斌的“童心童话”。常新港的《独船》、赵丽宏的《黑木头》、殷健灵的《废墟上的白鸽》、古田足日的《课外作业代写公司》以及《一园青菜成了精》《驴小弟变石头》等图画书都在冷玉斌的解读中得到细腻、唯美的呈现。读罢第三辑，我不得不深信，他的语文课堂上，一定涌现过许多美好的瞬间：心灵与心灵的共鸣、眼神与眼神的会意、笑容与笑容的同在。多年以后，这样的语文课必然是孩子们一再想起的。为何会想起？因为课堂是与生活无缝对接的。课堂即生活，生活即课堂。教师就该是“杂食动物”，不杂食，无法得到精神与身体上的双健康。

    读得纯粹。因为喜欢，所以阅读。因而显得纯粹。纯粹在于他享用的首先是阅读的过程，至于阅读可以带来怎样实实在在的好处倒在其次。“我一直相信，任何人高兴地捧起一本什么书读起来，那就是找到了最好的读书方法。”平易、平实、平和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理论色彩，只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画面。捧起书来读容易，高兴地捧起书来读，并且欣欣然地读进去、读下去，并非人人可以做到。高兴，便是冷玉斌好读书、读好书、读书好的情感主线。非外力逼迫，非外人催促，是自发自愿自觉为之的，才称得上高兴。

    你，就是你的阅读史

    姑且把他谈论书籍、分享阅读的文字，称之为书话。我受用于他的书话，读之如春风拂面，如甘霖注入，一页接着一页，止不住脚步地读下去。

    他于文字里提及的书，我多数并未读过，然而这丝毫不影响我享受阅读的美好与自在。其文章之感染力并未因读者阅读的局促而打折扣，之所以如此，盖因文章凝聚着强烈的主观色彩，即作者个体的显赫存在。分享的既是好书，更是自我，受到好书润泽、灌溉的自我。诚如冷玉斌自己所说的：“说到底，你，就是你的阅读史，你能真正拥有阅读，那才是真正拥有了你自己。这，正是阅读对所有人的最大也是最高的意义。”阅读之平易，阅读之于每个教师都有独特的意义，源头大概正在此处。

    有成长念想的教师，不必把阅读看得过于深邃，不必把开卷视作畏途。如果非要谈论阅读的作用和意义的话，那就是从自我出发得到的有益补充。自我是补充的起点，只要因之能补充哪怕一点或一滴，开卷有益便可坚信。

    “私底下我常学习刘绪源先生文章里的腔调，模仿他的行文，‘偷’他的引用，别林斯基、高尔基那几句话太漂亮，有几回放出来，编辑老师尤其称赞。我心里明白，这都是从刘绪源先生那里得来的，不过是二手货。由此可见刘绪源先生有多丰富、有多深邃。”读之，可以感受到酣畅淋漓的兴奋与满足。刘绪源好像是冷玉斌一个人的，其自言自语中的快意，挡不住地漫溢出来。教师化人亦自化，刘绪源的《文心雕虎全编：1999—2016》便是他自化的秘籍或宝典。即便冷玉斌作文以告知天下，他所得到的没有丝毫流失，依然是圆满的，依然是他人夺不去的。

    一本本神奇的书成就了如今的他

    读书，常常给人带来一种满足。让人享受读后的每时每刻。读后满足，满足之后再读。读是满足，也是突围。有时候满足与突围交替进行，有时候满足与突围相伴相生。突围的勇气、突破的策略、突转的可能，在心满意足之中悄悄地来临。当它们来临时，心中私密的颤动多么美好、多么可贵。一隅之地、一杯清茶、一份宁静，教师的书生活可以如此惬意，应当如此惬意。从功利的角度来看，许多次的惬意享受换来的不正是站在讲台上的淡定与从容？

    在《后记》中，冷玉斌如此讲述自己的成长之路：“从根本上说，正因为一本一本神奇的书，我才成为如今这个我。如此，当下生活，无非是继续踏着又一本再一本神奇的书，往前而去。”过去有书，当下与未来更有书，书已然不可或缺。日复一日浸淫于书香之中，教师便有一种书卷气。书卷气并不写在脸上，也不挂在嘴边，却丝丝缕缕地流露于日常的言谈举止中。自己并不能每时每刻地察觉，学生或同事却能一天一天地、一点一滴地感受到。

    从1998年走上讲台至今，冷玉斌已任教二十多年，时至今日，他不仅没有暮气、老气，反而有一种朝气。催动自我生命悄然拔节的朝气，非咄咄逼人的模样，而是拥有稳固精神后方之后的沉稳与大气。

    （作者单位：福建省惠安县建设北路惠安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