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农历腊月，年味就越来越浓了。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过世多年的祖母。祖母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农家妇女，也是一位聪慧端庄的小脚女人。虽然她不能识文断字，但是她的生活却充满仪式感，不仅饱含着深刻的教育意蕴，而且富有生活哲理。

    以崭新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年

    小时候家庭经济拮据，但只要逢年过节，祖母都会要求母亲让我们兄妹6个穿上新衣服。尤其是过年前的那几天，她一定会和母亲一起挑灯夜战，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一件新衣服。用祖母的话来说，即使再穷，也要让每个人（尤其是孩子）穿上新衣服，以崭新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年。因为从小耳濡目染，所以有了自己的家庭后，每到过年，我也会让家人穿上新衣服，象征着对来年生活充满希望，期待着来年有新的收获。

    祖母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烧香拜佛、祭祀祖宗。我曾经问过她：“拜他们干什么？”她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希望他们能够保佑万世太平，能够保佑你们兄妹几个好好成长，一家人平平安安。”每年的重大节日，祖母的祭祀仪式都会比较隆重，而且一丝不苟，还要我们毕恭毕敬配合好。

    每年的腊月二十三，从下午开始，祖母就开始烙烧饼；晚饭时，她会把早已准备好的灶王爷画像贴在灶台后面的墙上，并在画像前摆放18个小烧饼祭祀。我曾经好奇地问过祖母：“为什么要祭灶？”祖母双眼微闭，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希望灶王爷保佑人间明年有个好收成。”我又问：“为什么要用18个烧饼？”她非常认真地说：“18个干粮是有数的，这是给灶王爷为人间征粮的盘缠，少一个灶王爷就征不来明年的粮食。”到了睡觉前，她会交代我们每个人，睡觉的时候不能蒙着头，“因为灶王爷拿好盘缠后要清点各家各户的人数，才好带来我们明年的口粮，如果蒙住头睡觉，灶王爷看不到你就会少数一个，那我们明年的口粮就少了。”

    仪式感寄予着祝福和盼望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祖母用这种方式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庄稼有个好收成。同时，她把对孩子们的爱用一种仪式来表达，因为让孩子们吃饱饭、穿暖衣是她最大的心愿，也是她对孩子们最好的呵护。所以，那时每年的腊月二十三晚上，我们睡觉的时候都是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生怕灶王爷数人的时候把谁给忘了。直到现在，每年的腊月二十三晚上，我也会去买一些小烧饼，表达一个心愿：期待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每年的大年初一，祖母都会要求我们早早起床，让祖父把街门、屋门都打开，在院子里用火盆烧火（我们的方言叫烘火），还要求家人都到火盆旁添薪加柴，把火烧得旺旺的。当火烧起来后，祖母就边添柴边念叨：“大年初一早开门……”我非常不解：“为什么要起得这么早？”她意味深长地说：“大年初一的行为决定着你一年的行为，如果初一睡懒觉，那就意味着一年都要睡懒觉，以后会养成睡懒觉的坏习惯，就会变成懒惰的人，也就过不上好日子。”

    我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在院子中烘火？”她微笑着答道：“这意味着明年的日子会红（烘）红（烘）火火。”我又追问：“为什么非要大家一起来加柴？”她语气坚定地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只有大家一起努力才能过上好日子。”听了祖母的话，我们每个人都使劲地往火盆里加柴禾，希望火能烧得更旺点，让我们家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现在，每年大年初一我都会起得很早，也会要求女儿早早起床，给新年一个好的开端。我不想做一个懒惰者，想为一年的勤快起个好头，这是“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新民俗版本，也是“一日之计在于晨”的生活意蕴。

    教诲中流淌着家风的传承

    其实，我们一家人都有早起的习惯，我想应该都与小时候这些经历有关；我们兄妹6个都很勤快，应该也与祖母一直要求我们“要做一个勤快人儿，否则过不上好日子”的谆谆教诲有关；几十年来，我们兄妹相互帮衬、相互关照，都过上了不错的生活，也应该与祖母要求我们“只有大家一起努力才能过上好日子”的启蒙有关。小时候觉得祖母的这种行为是一种迷信活动，长大以后才慢慢明白，它是祖母在艰难岁月里生发出的朴素理想和坚定信念，更是一种精神寄托和美好期待。同时，我也懂得了，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应该对美好生活充满向往。

    《小王子》中有一句话：“仪式感，让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让某一个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这句话，让我想起了祖母当年的良苦用心，她用一种最朴实的方式让我们懂得：生活要有仪式感。有了这种仪式感，你就能感受到生活更加厚重的意义和价值；有了这种仪式感，你就会更加懂得珍惜，更加懂得奋进，更加懂得分享。

    生活需要仪式感，它会让你在平凡又琐碎的日子里，找到诗意的寄托，找到前进的希望，找到拼搏的勇气；生活需要仪式感，就像平凡的日子需要一束阳光、一束鲜花，需要一种向往、一种虔诚。

    （作者系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教授、焦作市家庭教育研究与指导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