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读书人物谈阅读

    作为南京市首批名师工作室之一，我主持的“曹勇军高中语文工作室”已成立5年了。工作室书多，平时疏于整理，一堆一堆高高耸起，形成一个屏风似的隔断，让我隐身其后，尽享读书之乐。时常有同事找我，在门口大喊：“老曹在不在？”看我从书堆中探出头来，他们总是笑着感叹：“书真多啊！这么多书你能看得过来吗？”

    他们的疑问恰好触碰到我的痛点。但有什么办法呢？看不过来也要看。这也许就是我常常自嘲的“困境中的读书”吧。我很享受这种状态，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从青少年时代起，我读书的胃口就奇好，雅的俗的，软的硬的，大部头的小部头的，如饥似渴，狼吞虎咽。我把这种阅读称为青春阅读。“踮起足尖，把我们最敏锐、最清醒的时间，献予阅读”，用富有激情和活力的灵魂去寻找智慧发现真理，获得精神的重生。我至今仍然保持着这种阅读状态。2020年，虽然新冠疫情大流行，生活和工作受到巨大冲击，但我仍然买了200多本书，细读了其中近20本。我知道，和许多优秀的师友比起来，这个阅读量少得可怜，但我珍惜来之不易的阅读成果，期待2021年能多读一点儿。

    有人劝我，年岁渐长，应该看透，见好就收，少读书，多思考。可我至今仍不觉悟，总是看不透，想不通。有太多的新知想要汲取，有太多的困惑逼我思考。好奇心永不满足，求知欲老而弥盛。多思是好的，少读则未能。只是书海无涯，人生有限，怎么办？我的应对之策是：让一书与群书共处，让在读与备读互补。用心读好手中的那一本，又有一批书环绕周围，形成背景，组成交响。西哲培根说，书有可浅尝者，有可吞食者，少数则须咀嚼消化。它展示了读书的战略智慧：重点细读一本，又用翻检、浏览、扫描、跳读等方法，把周围的书大致翻一翻摸一摸，警觉如同间谍，散漫好似游客，这样书引书，书套书，彼此参照映发，相互打通融合，打破边界，克服内卷，激发新意，形成自己对问题的独特视角和看法。

    去年读了《把自己作为方法》，书中人类学家项飙先生提到“图景理论”，认为理论就是描绘事物间内在关系的图景，是给世界的一个图景，因此要把个体的生命经验带入学术研究，把个体经验问题化，把自我当作方法，把道理从熟悉的生活中勾勒出来，介入生活，有所作为。这怎么理解？我翻了费孝通先生的传记，费老的洋先生帕克就曾教导他说，“所谓科学（理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是能讲得出来，讲了人家懂得，可以试试的一种个人经验罢了”。如此合在一起对照着读，不仅了解了人类学的基本学术方法，强化了对原作的理解，提升了对学术理论本质的认识，而且让我对自己长期坚持的教育探索及其背后的方法论有了新的感悟和行动的起点，觉得自己一下子被照亮了，思想得到解放。

    我喜欢读这种直面问题、有痛感的人的书写。他们的问题来自生活，他们的探索艰难而粗粝有力，他们有真实的专业生活。什么是生活？生活就是生机勃勃的活着。什么是专业生活？就是你的专业阅读、思考和探索让你的生活更加生机勃勃。这样的阅读知行合一，解决实际问题，不飘不浮，扎根并改造教育生活，推动自己和团队的进步。2020年开始的新冠疫情带来空前的教育压力和竞争，压力让人疲惫不堪，竞争让人心生寒意，但我和我的团队，仍然像以往一样投身火热的教育改革和课程建设：第15届戏剧节、第5届读书周、第9届月光诗会，还有经典夜读沙龙，还有学生科幻杂志，还有特长生专集……一群人顶着压力，为他们心目中的语文理想国吃苦奋斗。这是阅读后绽放出的生命花朵，也让我的阅读散发理想的芳香。

    年前一位从前的同事来看我，说他去年以来忙乎课题读了一大堆书，但浮光掠影，事后竟然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大赞我勤奋自律。听了他赞扬，我唯有苦笑，开心不起来。我告诉他，我对自己去年的阅读并不满意。上半年，疫情肆虐，内心忧惧，下半年，先父缠绵病榻，绝望而无奈。书时读时辍，状态有起有伏，且应付约稿，多是赶任务的榨取式阅读，虽有成效和成果，但阅读中很多时候错过了好书佳作中绿叶的婀娜与枝柯的参差，难以让激情得到释放，让自我得到舒展，阅读生活过得匆忙而粗糙，缺少成长性。幸运的是，我有几位优秀的师友，他们读书比我沉潜，他们治学比我从容。我见贤思齐，自我审视，自我批评，挣扎着努力多读点儿，读得细致点儿，更有成效点儿。

    2021年，在不确定的变化中，我期待自己有更好的读书状态，有更丰沛完整的读书生活和读书成绩。

    人们多把安徒生《卖火柴的小女孩》看成凄美的童话，我却有自己的解读。我想大胆地把题目改成“卖火柴的老男孩”，用来自喻，把故事看成我读书的浪漫寓言：一根一根划亮最后的火柴，在明亮的火光中，感受温暖，看见那些人世间不曾见过的美丽的东西，跟着祖母一起走向新年的幸福中去……

    （作者系南京市第十三中学语文特级教师，中国教育报2017年度推动读书十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