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Z世代”

首页 > 教育新闻 > 新闻阅读存档/2021-04-0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顾拜妮 渡澜 王子瓜 贾若萱 实现工作室 供图

    名词解释

    “X世代”:指1965年至1979年出生的一代人。由加拿大作家道格拉斯·库普兰德在《X一代:在加速文化中失重的故事》一书中提出。

    “Y世代”:指1980年至1994年出生的一代人。

    “Z世代”:指1995年互联网普及后出生的一代人。

    文学杂志《芳草》今年第2期推出了以“Z世代”为主题的诗歌专栏,刊登了王子瓜、胡超等年轻诗人的作品,他们有的正在大学深造,有的刚刚走出校门。该栏目主持人是著名文学评论家、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何言宏。作为文学领域较早关注“Z世代”的学者,何言宏曾撰专文探讨Z世代文学的兴起;作为大学教师,对学生的观察也激发了他从更多元的角度研究Z世代文化现象的兴趣。

    近日,本报记者连线何言宏教授,围绕“Z世代”这一文化现象的发端与兴起展开对话。希望通过关注与讨论这一现象,推进文化、教育领域的“Z世代”研究,唤起教育者对“Z世代”的认识与理解,因为“Z世代”基本覆盖了当下学校的受教育群体,他们所呈现的独有特质对教育提出了新的挑战,也带来了新的可能性。

    1.“Z世代”是一个更加广阔的、全球性的代际现象。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应该、也必须在全球背景下来讨论与理解“Z世代”了。

    记者:何教授,你在诗歌专栏“Z世代”开栏语中说:“无论是在历时性还是在空间性的意义上,Z世代都是划时代的一代,Z世代的出现,也都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如何理解你所说的“划时代”?

    何言宏:我所说的Z世代的出现具有“划时代”性,指的是作为互联网时代的“数字原住民”,他们这一代,决不仅仅是相对于他们之前的“50后”“60后”“70后”“80后”之类的代群,而是相对于人类历史上印刷媒介出现伊始时的那一代人,在中国,指的就是康(有为)、梁(启超)、胡(适)、鲁(迅)等为代表的清末民初的那一代;而在空间性的意义上,我们的Z世代,也一下子超越了前述几个所谓代群的民族国家局限,并入了全球。我们以往在谈论“50后”“60后”“70后”“80后”等代群时,往往只是在国家内部的意义上讨论与理解,而“Z世代”,却是一个更加广阔的、全球性的代际现象。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应该、也必须在全球背景下来讨论与理解“Z世代”了。因为他们与国外的同龄人之间,开始具有了崭新的“平视”关系。

    记者:相较于通常的以十年为界的代际划分,作为文学评论家,你认为来源于欧美的“X世代”“Y世代”“Z世代”这种划分方式的意义何在?

    何言宏:我一直认为,只是简单地以十年为界,将中国当代作家划分为“50后”“60后”“70后”“80后”“90后”和已经开始出现的“00后”等几个代群,有失随意与牵强。代际划分作为一种社会学的研究方法,学术界基本通行的原则,是在承认所谓的“代”既是一种生物学事实,同时又是一种社会事实的基础上,以那些足以形成代际区分的重大历史事件作为划分标准,这一点,在一些社会学家比如周晓虹教授的有关专著中,就曾明确讨论过。至于具体的“X世代”“Y世代”“Z世代”的划分,也是以重大历史事件作为标准的。这一划分首先与“二战”有关。作为一个世界性的重大历史事件,“二战”的结束,改变了全世界许多国家亿万人的精神与命运。“战后”的和平与繁荣,迎来了世界各地特别是欧美生育高峰(“婴儿潮”)的出现,这一代由于生长在迥异于“战时”的社会历史环境中,精神与命运自然不同于以往的代群,因此人们便将1945年至1965年出生的一代人,称为“婴儿潮一代”。随着西方社会接下来所出现的能源危机、通货膨胀、革命风潮、反战运动、消费社会、“冷战”结束、“911事件”等重大历史事件和社会历史转型,1965年至1979年、1980年至1994年出生的两代人,又被相继命名为“X世代”和“Y世代”,而在1995年互联网普及后出生的一代人,则被命名为“Z世代”。

    记者:西方的这种代际划分,是否适用于中国?

    何言宏:这个问题非常好。“Z世代”的划分,是以网络的普及作为依据的。首先我们得承认,互联网时代的来临,无疑是人类历史上的重大事件,而这一事件,恰好涵盖了中国的“90后”和“00后”。谈到这个方面,有一个背景应该很清楚,那就是全球化。由于我国对全球化的积极参与和推进,这些年来,我们不仅没有自外于全球化事业,还是全球化的有力推动者,所以作为全球化进程的重要方面,中国很快就融入了互联网时代。我国1994年加入国际互联网,1995年开始民用,此后迅猛发展为互联网大国。可以说,网络的普及、经济的繁荣、消费社会的来临和我国对全球化的高度融入,都使我国1995年以后出生的一代人与他们的西方同龄人一道成了出生伊始就伴随着网络数字文化、浸淫于数字化生存的“数字原住民”(Digital Natives)。所以,我们对目前“90后”“00后”们的写作,与其沿袭既往,继续简单化地称为“90后文学”和“00后文学”,不如更加合理地大致上以1995年(或者稍往上推)为界,将其以后出生的作家、诗人的写作称为“Z世代文学”。

    2.相对于印刷文化对主体所建构形成的“深度注意力”来说,Z世代的认知特点更加具有浅表性——快速、即兴、碎片、随时切换、缺乏深度。这种“浅表注意力”,决定了Z世代的“浅表主体性”。

    记者:被大数据预测为未来消费主力的Z世代,在消费领域被研究与关注较多,甚至出现了针对Z世代的所谓“懒科技产品哲学”。作为文化领域较早关注Z世代的研究者,你怎么理解这一代所独有的特质?

    何言宏:很惭愧,你所说的“懒科技产品哲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这也反映出,关于Z世代,有很多新的现象、新的问题有待我们去进一步学习、了解与发现。谈到Z世代的特质,我想还是应该回到这一代际划分的标准来看。我们知道,“二战”结束后到今天,世界范围内的重大历史事件一宗又一宗,但何以仅仅划分为X、Y、Z三代人?1990年代以来,为什么又仅仅以互联网的普及为标准来划分新的世代?这是因为,代际划分所选择的重大历史事件,只是那些能够广泛而深刻地影响一代人精神与命运的事件。或者说,以重大历史事件为代际划分的原则与界限,归根到底,还是应该落实和体现于每一代人所独有的精神性格上。

    作为“数字原住民”的Z世代,正如专门的研究者所发现的,数字化生存是他们从小就开始并已成为习惯的生存方式。他们不仅对新技术的应用得心应手,而且其学习方式、认知特点也和上一代人迥然不同。这些不同的核心方面,便是被数字与网络文化所建构与形成的他们独特的主体性。相对于印刷文化对主体所建构形成的“深度注意力”来说,Z世代的认知特点更加具有浅表性——快速、即兴、碎片、随时切换、缺乏深度,被研究者称为是与“深度注意力”相对的“超级注意力”,据说只是我们12秒钟深度注意力的2/3,只有8秒钟,我想也可以直接称之为“浅表注意力”。我们都知道注意力在人的精神、智力结构中的关键性意义。“浅表注意力”,决定了Z世代的“浅表主体性”。我在关于Z世代文学的一篇文章中曾经说过,Z世代的作家与诗人,普遍缺乏精神重力与思想深度,缺乏他们这个年龄所应具有的青春激情,普遍具有很多人所曾困惑与不解的“早熟”,这些特质或许可以从他们“浅表”的主体性中找到答案。

    记者:英国神经心理学家海伦娜·博斯基在2016年发表于《哈佛商业评论》的《Z世代登场》一文中也作出了与你一致的判断,认为Z世代大脑适应了短平快的学习节奏,能够迅速处理问题,却牺牲了长时间专注的能力,很难对复杂问题进行严肃、详细和认真的分析或评估。“Z世代把大量时间耗费在虚拟关系上,很少花功夫去建立真正有血有肉的人际关系。”这一结论在你对Z世代作家、诗人的文本分析中似乎也得到了印证。

    何言宏:是的,Z世代的“浅表主体性”使得他们很少有深度的激情、愤怒、痛苦、反思、批判与追问,也很少有深度的喜悦、欢乐与幸福。他们类似的精神特征与情感体验,往往即兴、易变,停留在表面。就我对Z世代作家与诗人的阅读和对他们的有关了解,他们的精神习性,更多地具有“反讽”的特点。无论是对自我、对他者,还是对社会现实等外部世界,抑或是在情感与价值观念方面,他们更多地采取反讽性的精神姿态。这样的姿态,表现在他们所认同的方面,都不会有多么的强烈、深刻与持久;而表现在他们所不认同甚至反对的方面,往往也只是所谓的“吐槽”而已。这很类似于海伦娜·博斯基所说的,Z世代的大脑短、平、快,能够迅速应对和处理问题,但却很难或不愿意对复杂问题进行严肃、深入的穷究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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