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作者微信公号“爸鼻马迷”】
?
?
?一个炎热的傍晚，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冷气充足、装潢精美的餐厅里，点了两个小菜，再每人点了一碗粥，开始有说有笑地享用这顿惬意的晚餐。

?
?“你怎么这么笨？！教你半天都学不会！”声线优美但却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吸引了我们和其他客人的注意力，大家一齐循声张望。在我们前方不远处靠窗的餐台旁，一位身着长裙、相貌可人的年轻妈妈柳眉倒竖、一脸怒容，严厉地质问餐桌对面的孩子。
?

我关切地把目光移向女子的对面，却只看到椅背，没见到孩子的后脑勺。再往下，椅子腿儿中间有双稚嫩的小脚丫正漫无目的地抖动。“连椅背都没超过，那孩子最多才四、五岁呢”，我想得有些出神，这才发现四周的人们都已经收回了目光，就连忙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那盘洋葱拌木耳上。
?

“这是十，你看好了！再加一个五，是多少？！”女子的声音再一次尖利地闯进大家的耳朵。这次连我的女儿也在椅子上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好奇地眺望这堂弥漫火药味儿的数学课。
?

那年轻的女子此时正两手握拳，演示出数字十，然后又张开右手，展示一个形象的数字五，那双大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椅子，目光严厉之余，还存着少许的期待。再看她对面的椅子腿儿，那双稚嫩的小脚丫此时已经完全紧绷，细小的脚趾使劲向内蜷曲着！
?

果然，这份等待只维持了不到三秒钟，女子的双手就重重落在了餐台上！随着那“啪”得一声，椅子腿儿那双小脚丫猛地一抖，孤零零地悬空，随即，一条同样稚嫩的小胳膊猛地伸出了椅背，死死抓住椅背边缘！
?
?
?“孩子肯定是被吓坏了。”我不忍再看张可怜的“椅子”，小声对妻子和女儿说，“想教孩子算术，也不能这么严厉呀。”妻子把孩子眺望的女儿拽回来，拿起筷子，“人家教育自己的孩子呢，咱就别掺和了。”

“怎么还不会？你动动脑子行不行？！”那堂数学课骤然进入了高潮阶段！女子的脸张得通红，一双玲珑剔透的耳环在晚霞的映衬下晃动着，叠射出一片瑰丽而又迷茫的色彩。那双小手用力地抓着椅背，颤抖着，久久不愿松开。
? 

 

这时，母子对面餐桌的一位女士重重地把筷子放到了餐台上，一边抱怨地扫了女子一眼，一边嘴里大声嘟囔着：“至于吗！吃个饭还不消停！”
?

女子猛地一怔，扫视了一眼餐厅内众人围观的目光，嘴唇轻微颤抖着，双手用力地撑着餐台。突然，她的目光充斥着寒意，声音也随之提高了八度！“你给我站起来！”她手指着那张“椅子”，厉声命令，“站起来接着想！想不出来不准吃饭！”那张椅子呼啦啦地摩擦着地面，稚嫩的脚丫套上一双小小的球鞋站在了卡座角落里。我依旧没能看见孩子，只在椅背上方看到一团茂密的黑色，那是孩子的头顶，在晚霞中悄悄地晃动。
?

这时，母子俩点的饭菜被端到了餐台上。女子抄起一筷子焖面，一边吃，一边对孩子强调：“你现在不许吃！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吃饭！”
?

女儿不时地回头，向那张引人注目的餐台张望。她放下筷子，疑惑地问我：“那个小弟弟算不出答案是十五的话，就真的不能吃饭吗？”妻子微笑着替女儿拿起筷子说：“那是他的妈妈吓唬他呢，怎么可能不让他吃饭呢？”我也赶紧回答：“没事没事，也许是那个小朋友今天调皮惹祸了，所以他妈妈生气了。”女儿将信将疑地喝起了粥。
?

“给我站直了！不许哭！”女子的声音又一次袭来！还没等我们这些旁观者回过神儿，女子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越过桌子扬起了手！紧接着，手掌与孩子皮肤碰撞的清脆回声响彻餐厅！终于，一阵久违的啜泣从卡座中升起，弥漫。
?

女子重新坐下，头也不抬，一口一口地吃她的面，一边吃，一边冷峻地扫视卡座的角落，那里，一定是一双委屈难过的泪眼！ 

孩子的啜泣声时高时低，时急时缓。餐厅中每一个人就在这啜泣声中用着餐。皮蛋瘦肉粥滑入我的喉咙，但我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的美味香醇，脑海中骤然想起自己曾经的考场失利和那份如影随形的失落心悸……
?

不知多久，那对母子已经吃完了饭，也不知何时，他们已经离开。我终究没能注意到那个孩子什么样子长得多高是不是还在流泪，但这些都已不再重要，这顿晚餐于我，因为这堂数学课而变得无味、沉重。
?

“爸鼻，你看到了吗？”女儿隔着桌子说，“那是个小男孩儿！出去的时候还哭着呢。”妻子也不悦地说：“哪有那样教孩子的！公共场合，还吃着饭！太过分了！”

“她的这堂数学课其实分成了两半。转折点就是邻桌客人发牢骚。那位妈妈开始是急躁，后来是为自己的面子。前半节课想教孩子，后半节课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我也有些生气。
?

走出餐厅，晚霞已经落幕。“那道题那个孩子能算对吗？”女儿依旧追问。
?

我郑重地对女儿说：“那道题他一定能算对，但他很有可能永远不会再喜欢数学，因为这一幕会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让他时时感受数字带来的委屈和羞辱，他自己其实远没有妈妈的面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