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一觉醒来，我梦见家乡的大石磙。

  石磙是一个圆柱体的石头磙子，是用来碾压收获庄稼、分离出粮食的石头用具。有时候，石磙也用来碾压路基或场地。石磙用其重力碾压东西，自然很沉。

  石磙大小不一，碾谷成米的“碾子”则是更大的石磙，我家乡的石磙直径多为四十多公分，长约六十多公分。要拉动石磙转起来，得安上能固定石磙转动的木框子，叫“滚框”。

  麦秋两季碾麦子或豆子等都用石磙。农村石磙不少，我家就有一个，体积略小，颜色如铁矿石。

  夏日，小麦收到场上，先是摊开曝晒，让麦子干透。然后，当太阳最火辣的时候，人站在麦场中间，手拉缰绳让牛拉着石磙转圈轧麦子。干透了的麦穗在石磙重力的碾轧下，麦籽会破壳掉在地上。就这样一圈又一圈，一直碾轧两个多小时，到后半晌卸牛，麦子就碾完了。接下来是清理掉麦秸秆子，将剩下来的麦粒收拾干净，就代表粮食收成了。

  石磙作为农具，也是人类发明的一种石器。

  我家离太行山二百余里，山里做石头生意的人常来我村吆喝卖石器。卖大型石器的人，如石磙、石磨、碾子等，是按约定送货上门的。听奶奶说，我家的石磙就是这样买来的。人说，“有用的石头，谁也不嫌沉”，就是这个道理。

  麦秋两季过去，我爹常把石磙推到家门口的老槐树下当凳子。小时候我肚子疼了，妈让我趴在石磙上压肚疼，也有点效。不知为什么，农村人家的石磙多是随意滚在打麦场边放着。

  石磙虽无人偷，但也出过问题。邻村一大户人家尖酸刻薄，人缘不好。有一年，他家的石磙不见了，第二年才发现，有人把他的石磙推到井里了。那家富人从井里捞石磙，可真是费牛劲了。

  过大年我写春联，妈交代我不要忘记为石磙也写个“年签”。正月十五过“小年”，我用萝卜做灯盏，妈也为石磙做一盏灯，放在上面点灯，说是敬拜石王。

  为石磙写年签不知道写什么，我跑到别人家的石磙上看，回家照葫芦画瓢，我也写了个“石王降福”的年签。第二年，我觉得“石王”有点迷信，改写成“五谷丰登”。

  “竖（立）石磙”是年轻人玩石磙的一种方法。石磙在地上躺着，年轻人比力气，常掀住石磙的一头用力，看谁能把躺在地上的石磙竖立起来，能把这个石磙立起来的人并不多。

  小孩子也玩石磙比力气，看谁能把躺在地上的石磙推得动、推得远。我村是沙土地，石磙在沙地上推着滚动很不容易。

  十多岁时，我也和同龄的孩子比过推石磙，推我家小一点的那石磙。在麦场地基好，我能推着它滚动；家门口土质松软，用上浑身力气，我也只能推得石磙动一动，滚不起来。

  科技发展了，打麦场也机械化了，石磙这物件已经彻底地退出了人们的生活。石磙一梦，是我儿时生活的印记。回望童年，我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