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西

  近年来，参观过不少新建学校和一些名校的新校区，校园是一个比一个气派——豪华教学楼、现代雕塑、塑胶跑道，还有演讲厅、体育馆……无论如何，政府现在舍得把钱花在学校建设上，是件好事，可我总觉得这些豪华学校缺少点什么。缺少什么呢？缺少树木，缺少野草，缺少泥土……缺少一块让学生们尽情嬉戏撒欢的地方。

  说实话，我倒更喜欢一些老校园。虽然面积不大，但那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浸透着历史与文化，更承载着无数学子少年时代的记忆与梦想。当然，时代总得进步，随着教育的发展，学校的扩建或迁址重建都是难免的。但我还是想说，无论学校怎么发展，无论校园怎么现代，请给学生留一片这样的空间——有泥土，有青草，有小树，这片角落永远都不会被占用，一直原生态。如果再有几棵参天大树那就更好了。在这里，学生们可以丢手绢、捉迷藏，可以击鼓传花、嬉戏玩耍，甚至可以在地上打滚……

  学校的文化，在我看来，主要不是体现在教学楼上挂的“以人为本”“一切为了学生”“今天我以学校为荣，明天学校因我而荣”之类的标语上，也不是体现在教学区走廊两边的图片和名言警句中，而应更体现在一代又一代师生的故事里，体现在一届又一届学生的记忆里。而这些故事和记忆往往和校园环境相连。

  读苏霍姆林斯基的《帕夫雷什中学》，特别羡慕他能和学生一起种核桃树、苹果树，管理苗圃和菜畦。2008年秋天，我来到了心目中的圣地帕夫雷什中学，当年教育家留下的依然生机勃勃的果树，还有校园里的森林和阳光，以及泥土地里的小草和落叶，让我感觉，这才是真正的学校！

  现在，我一想到四十多年前就读过的小学，首先想到的是在那棵古老的大黄桷树下，我的启蒙教师杨老师和我们排练童话剧的往事。我想，如果没有那棵大树，关于杨老师的记忆很可能就没有那么深刻。

  我所在的武侯实验中学校区，建于2003年。2006年我去做校长的时候，后面有一块近20亩的空地，长满了灌木丛，半大的乔木，其中还有不少梅树。春天草木萌发，夏天绿树成荫，秋天金叶婆娑，冬天红梅绽放，也没有人去管，任其自由生长。当时我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片空地呢？后来才知道这是预留土地，是为以后修建体育馆和食堂用的。由于种种原因，体育馆和食堂迟迟没动工，那片空地却成了师生的乐园。不止一次，我看到阳光斜射进那片小树林，教师们缓缓穿行其中，或坐在草地上享受阳光；学生们更喜欢那片土地，他们追逐跳跃、打闹嬉戏、尽情挥洒少年天性。我也多次和学生在那里做游戏，就像置身于世外桃源。记得2008年12月的一个下午，我和学生在那里做游戏，离开那里的时候，我们挤成一团照合影，在快门按下的一刹那，学生们一起喊：“李老师，我们爱你！”当时，一轮夕阳正挂在树梢，特别美。

  后来，体育馆和食堂要动工了，学校这块乐园也将消失，于是我对教育局领导一再要求：请给学校留一块空地，给学生们留一片树林！经过努力，体育馆和食堂之间，果真留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地，果真有小树林——我憧憬着，几年或十几年后，这里肯定是一片参天的森林！许多前来参观的人走到这里，都会惊叹：这么一大片充满野趣的土地，真是“奢侈”啊！

  我认为，如果一定要说我在武侯实验中学有什么“政绩”的话，那就是——我为教师们留下了一块可以散步和晒太阳的地方，为现在和以后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留下了可以撒欢的空间！

  现在很多学校对学生的要求是“轻手轻脚”“轻言细语”“轻拿轻放”……于是，在许多中小学，课间学生们果然变“乖”了，追逐打闹没有了，唧唧喳喳的喧闹也没有了。如此一来，校园是清静了，可是我要问，这还是学生真正喜欢的学校吗？特别是本来应该活蹦乱跳，应该天性撒欢的男孩子，都成了“文明绅士”的“好孩子”，又哪里还能指望他以后有男子汉气概？

  也许上述这番话要引起争议，但我还是想呼吁：学校，应该给学生留一些撒欢的空间和权利。

  （作者系四川省成都市武侯实验中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