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松林:唐音塞上来

首页 > 教育新闻 > 教育杂谈/2014-07-18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霍松林的研究贯通整部文学史,以文艺理论家、古典文学研究家冠名,但在他的内心,“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的韵律让他最难以忘怀,因而,诗歌的创作,贯穿了他的一生。

    从1937年抗战爆发作《卢沟桥战歌》,到为久旱而愁作诗《苦旱》,到赴南京求学作词《梦归》,再到改革开放后的《赞神九胜利归来》、《迎香港回归》……仅《霍松林诗词集》一部,就达13卷之多,收录了其1200多首诗词,

    中华诗词协会顾问张勃兴感慨地说:“松林以诗词记录了自己一生的心路历程。举凡国家兴亡,民族奋战,人民忧患,师友交游,人生际遇,凡可兴、可观、可群、可怨者,无不记之以吟。其题材之丰富,寓意之深邃,行踪之悠远,容量之宏大,艺术之高超都令人感叹。”

    霍松林始终没有停下创新的步伐,题材可以新,角度可以新,语言可以新。他还提倡诗词革新,用新声新韵创作了《金婚谢妻》和《八十述怀》27首七律,被诗词界公认是“新声新韵的奠基之作,在中华诗史上有划时代意义”;他书法沉雄遒劲,自成一体,为书林所重……

    无论是文艺理论研究,还是诗歌、书法,终其一生,霍松林信守“若无新变,不能代雄”,在求真求是的前提下力求探奥抉微,别开生面,由此驰骋文场,不断辟土开疆。

    得育英才 君子之乐

    孟子有言:“君子有三乐”,“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乃是其中一乐。

    霍松林任教70余载,教过小学、中学、大学,教过硕士、博士、博士后,还指导过进修教师和访问学者,他说,“确实品尝到了‘得天下英才而育之’的无穷乐趣。”

    许多人都对恢复高考后霍松林开报告会讲学时的盛况记忆犹新。“不仅本校的学生涌向大礼堂,而且附近院校的学生也纷纷赶来,大礼堂座无虚席,连走道里、窗户旁都挤满了人,甚至礼堂外的路上,也站着许多学生。”陕西人民出版社副总编弓保安说。

    因为学贯古今,霍松林讲课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一旦吟诵起某篇诗文,常常带着手势,神采飞扬,带着西北口音的朗诵抑扬顿挫、节奏分明,整个人仿若沉浸在诗的意境之中,整个课堂也变得诗情四溢。

    “一首短短的绝句或令曲,一经他点拨,也立即显得有声有色、有情有味。”西安联大中文系主任师长泰回忆,“把听他讲课的笔记稍加整理,就是一篇文采斐然的好文章。”

    有意思的是,被感染得异常兴奋的青年学生们,课后常常喜欢模仿先生讲课的语调。有一次课后,一位宝鸡来的学生模仿霍松林讲“古、典、文学”几个字时一板一眼的语气和情态,惟妙惟肖,逗得大家直乐,霍松林也不以为意。因为师生谈诗论文、赏奇析疑,让他乐在其中。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

    在中央大学师从汪辟疆、胡小石、陈匪石等人时,霍松林常常在课堂上与老师们谈诗论艺,课余伴师出游,作诗相和,其乐融融。而今时空流转,衣钵相传。霍松林很多教学理念,就来自他当年的老师们。

    先后任中央大学中文系主任的汪辟疆和胡小石均强调,中文系学生不仅要有深厚的文学修养,也要有高水平的诗、文、词、曲创作;不仅要有高尚品德,也要有精深的学术研究和高质量的学术著作。

    霍松林同样这样要求自己的学生。

    为本科生讲古代文学时,霍松林要求背诵一定数量的诗文名篇、精读古典名著。在学生们的记忆中,霍先生讲古文、诗、词,根本不看本子。讲起《三国演义》、《红楼梦》等长篇小说,常常将四五个人物的对话结合表情一一复述,一字不差。有这样的老师,学生们也纷纷以背诵大量经典为傲。

    对研究生的培养,霍松林有八字箴言:“品学兼优、知能合一”。对“知”,既要求“博”,又要求“精”,而所谓“能”,则指能力、创造力,可分为学术研究、文学创作、学以致用三个层面。“搞古典文学研究的人,应该搞一点创作,至少要有一点创作经验、创作甘苦,才能较深刻地理解作品。”霍松林说。

    霍松林认为,指导博士做学位论文,可以帮助学生同时得到“知”、“能”两方面的提高。霍松林将其分为“三步走”:一是确定研究范围后,放眼古今中外,博览精研,充分占有资料,尤其是第一手资料和他人所未及的资料;二是厘清研究范围所涉的研究史,以力避重复、力求创新,运用唯物辩证观点梳理资料,形成论题;三是围绕论题,进一步博览精研,选好角度,论从史出,考论结合,提要钩玄,探微抉秘。

    上世纪80年代开始,用“三步走”的“战术”,霍松林先后培养了70余名博士,每一个学生的博士论文,无不经他提出意见、反复修改,凡内容单薄、缺乏新意者,不能参加答辩。

    关系到学生“出口”的质量,霍松林要求十分严格,“有时竟似不太近人情”,但结果是,所有学生的博士论文均高质量通过,其中不少人如今已成为高校古典文学教学和研究领域的中坚力量。

    他的博士们均自称“霍门弟子”,在学生们自制的“霍门弟子”通讯录上,可以看到很多熟悉的名字,清华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教授孙明君、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邓小军、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尚永亮……

    “高歌盛世情犹热,广育英才志愈坚。假我韶光数十载,更将硕果献尧天。”

    2001年,霍松林80寿辰时,曾做这首《八十述怀》,满溢育才的豪情和对讲台的不舍。

    性情之人 赤子之心

    或许是诗书浸润了傲骨,霍松林在自己坚持的事情上,即便面对压力,也从不愿让步,用他的话说,便是“不怕得罪人”。

    少年时考天水高中,霍松林因初中三年成绩突出而免试直升高中,但训导员多次“训”其“读书太杂、思想不纯”,霍松林因此与之争吵,并不愿检讨,学校最后贴出了“侮慢师长,不堪造就,开除学籍,以儆效尤”的布告。

    谁知后来竟因祸得福,霍松林考上了教育部在天水办的国立第五中学,不仅免交饭钱,更得以遇上许多从西南联大毕业后来教书的老师。

    至于学术研究、立论著文,霍松林更认为,必须求真求是、新见迭出,决不随波逐流,要刻苦钻研,更要敢冒风险。因为这样的执着,他也受到了极大的牵连。

    1958年开始,霍松林就因他曾经出版的《文艺学概论》受到冲击,在反对“厚古薄今”运动中,霍松林从不承认有罪,而且辩若悬河,直至对方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文革”之初,霍松林又因曾发表《试论形象思维》一文,被《红旗》杂志点名批判,扣上了“为反革命修正主义文艺思潮提供了理论基础”的帽子。抄家、游街、挨斗、扫马路、扫厕所,到最后关牛棚、劳动改造,其间几次因哮喘病发作昏迷,到医院打强心针才被救醒。

    与此同时,夫人胡主佑及孩子均被株连,下放达十年之久。

    然而,十年的“蹲牛棚”,也没能改变霍松林的学术个性。平反之后,尽管当时的学术气候尚是春寒料峭,不少人噤若寒蝉,但他义无反顾,以“前度刘郎今又来”的气概写了《再论形象思维》。而今天,形象思维已然是我们关于文学的基本认识了。

    这样的情操,大概只能用早年霍松林写给胡主佑的一句诗来概括:“浩气由来塞天地,高标那许混风尘。”

    而在现实生活中,霍松林却全无“浩气”,对家乡、对学校、对学生、对家人,全然一颗赤诚之心。

    2010年4月,天水师范学院收到了霍松林的一份厚礼——为学校捐赠的3000余册其珍藏的图书和77件艺术珍品、100余盒音响资料。对学校的万分感谢,霍松林笑着说:“这些书在我这里是‘死’的,到了学校,放在图书馆供学生借阅,就能发挥一定作用,就‘活’了。有些重复的书籍还可免费给贫困生。”

    至于奖掖后进,扶持学人,在霍松林身上更是不胜枚举。

    饱含深情的付出,源于情感上的满足。如今,霍老年岁渐高,常常回忆起漫长岁月中数不清的温暖片段:

    还记得,年幼时和父亲一起爬家乡的骆驼峰,到达山顶时,只见渭水翻波滚浪,群山丛岭低头,父亲告诉他,一个人从幼年开始,应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志向,然而“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躬行需脚踏实地,循序渐进。

    还记得,读大学时与众多老师日相过从,谈学论诗,得以“日进千里”。尤其因为诗名远播,受知于教育家于右任先生,每次拜谒,常谈至深夜。得知自己家境贫困,于老在每次谈话结束后都用宣纸写一张条子,让霍松林去财务室从他的工资中领一笔钱。

    还记得,1949年与胡主佑相识于重庆南林学院,携手同游,作诗相和。自此一生相随,在陕西师范大学同学同教,合著共研,相濡以沫、共挽鹿车。从青春年少到白首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记得,在主持唐诗讨论会时,提到“唐代诗歌由于意境雄阔,情韵悠远,具有独特的时代风貌和艺术风格,因而被称为‘唐诗’、‘唐音’”时,程千帆乘兴为自己挥毫写“唐音阁”作为斋榜时的情景,当是时,文友相聚,喜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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