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共同的梦想不可辜负

首页 > 教育新闻 > 教育杂谈/2019-10-0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不能做个“空头博士”,要真正去解决教育现场的问题,即使不能完全解决,至少能够和教师们一起寻找解决问题的线索。于是,做课堂观察员成为她研究中的常态方式。

    26年学生生涯:给我最深刻的教育反思

    我出生在辽西小城,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小学阶段一直与年迈的奶奶生活在小村子里,在这里我接受着最自然、淳朴的山村教育。没有课外辅导班和繁重的课业负担,陪伴我的只有勤劳质朴的奶奶、天真烂漫的小伙伴和一望无际的大自然。

    梦想对我而言是奢侈的。即便如此,我还是得到了许多人的青睐和关注,老师们常常在我的“成绩册”上写下“优秀”,四面白墙的教室里经常贴着我的各种奖状。班主任给我的评语是“将来一定成为大学生”。带着这些期待,我懵懵懂懂一路过关斩将,读了初中、高中、大学,获得了硕士、博士学位,还多次出国留学。求学之路非常顺畅,可以说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当我真正走出自己出生的城市,走向更大的人生舞台时,内心突然开始失落。在我忙着冲刺一次次考试、无暇旁顾的时候,那些童年的伙伴一个个辍学了,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如果说儿时的梦想是“考上大学”,而真正实现这个梦想的时候,才觉得这个梦想是多么狭隘和无趣,眼望四周,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分享你的快乐和痛苦,而那些曾经朝夕相伴的伙伴,都因为没有通过各种考试而被淘汰出局。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的小伙伴小玲就已经辍学了,初中以后小伙伴们一个个辍学,考上高中的只有三人,最后考上大学的只有两人。我问他们为什么不读书了,他们觉得读书太压抑,考大学又太难,还不如早点进入社会,赚钱养家。也有人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也没有读书的命,不必浪费时间”。然而,随着不断进入课堂对学生的学习进行长期的观察和研究,我逐渐意识到,原来这不是小伙伴们的“命”,而是他们的教育出了问题。

    考上大学以后,长期的大学生活又让我陷入了另一种困惑,大学有如此好的学习条件,有宽敞幽静的校园和图书馆,有知识广博的教授、导师,为什么那些曾经在中小学取得优异成绩的“优秀生”却没有专心于学业,而是把时间花在睡懒觉、看电影、打游戏、逛街上,大学生不去探讨理论建树,不去探讨学业成就,而是以各种方式“游戏人生”。毕业以后,多数人都觉得工作没有意思,于是常常手里拿着手机,用“碎片阅读”来消磨时光。

    在26年的求学生涯中,我看到了两种看似不同却又如此相通的人生。一种是所谓的“困难生”,他们在学校里没有归属感、没有表达的机会,常常被遗忘,他们很快就体会到学习的痛苦,被更高层次的学校以“考试不合格”的名义拒之门外,从此与学习绝缘;一种是所谓的“优秀生”,他们因为“成绩好”而获得各种优先机会,在学校和班级也有更多的话语权,他们在严酷的学业竞争中取胜,获得了大学以及更高学府的入场券,与此同时他们觉得这样辛苦的学习除了拿到文凭没有什么意义,于是满足于现状,不肯再前行了。

    后者看似取得了学业的成功,但却同样将学习看作痛苦的过程,逐渐放弃学习和探索,这引发了我深深的思考。可能是因为大学专业就是研究教育的关系,我开始着迷去探索这些长期困扰我的问题。我的梦想中再次出现了这些伙伴的身影,我希望未来一代的孩子能够真正快乐学习,让每一个孩子都有机会成就自己的梦想。

    10年行动研究:我们不断揭开课堂与学习的真相

    2000年以后我曾经两次到日本留学,后来有机会去美国和欧洲访学,我看到了世界各国教育的不同样态,在与其他国家的人和文化进行对话的过程中,我对教育与人生有了许多新的思考。我在20多岁的时候,就有幸跟随顶尖的教育专家学习,杨晓教授、钟启泉教授、佐藤学教授都是我的授业恩师,在“教育”这个专业里,我学到最多的东西是全世界的人对公平、高品质教育的不懈追求。我上大学的这个阶段,正是我国第八次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如火如荼推动的阶段,我对新的教育充满着信心。

    2009年,我从华东师范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进入上海市浦东教育发展研究院工作,从此开始了10年的行动研究生涯。人们常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我真正走进学校进入课堂的时候,我的困惑并没有减少,反而在不断增加。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这个全中国教育的标杆城市,“学困”或者厌学的学生并不少见,教师经常遇到学生趴睡不听课等各种难题,而我没有办法给教师现成的解决方案,这让我深感惭愧,也让我下定决心,不能做个“空头博士”,要真正去解决教育现场的问题,即使不能完全解决,至少我能够和教师们一起找到解决问题的线索。于是,做课堂观察员成为我研究中最常态的方式,坐在课堂的角落里,仔细观察和记录学生学习的全过程,分析学生学习过程中的关键事件,发现学生遇到的各种学习困难和问题,并与教师们共同研讨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从而提升学生的学习效果和教师的教学效果。

    10年来,我观摩了3000多节课,囊括了各个学科和学段,观察了5000多名学生的完整学习过程,并通过各种方式对他们的学习过程进行了分析,与教师们共同尝试教学改进的方法。从刚开始一个人的观察,逐渐形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团队,为了让一线教师尽快掌握课堂观察和研究的方法,我们将自己的实践进行了总结提炼,形成了新的课堂观察与分析的方法——基于焦点学生完整学习历程的课堂观察与关键事件分析(LOCA Approach),这是一种适用于个体教师和研究者的,在自然状态下可以独立完成的,能够迅速剖析学生的学习状态和成果,并据此进行课堂改进的有效方法。

    在大量课堂观察的过程中,我们开始逐渐打开“学生学习的黑匣子”,揭开了课堂教学中关于“学习的迷思和困惑”——课堂上为什么学习困难的学生越来越多?为什么有些学生低学段成绩很好却在高学段会突然下降或厌学?学生为什么没有持续的学习兴趣?学生成绩很好为什么没有创新能力?这些一直困扰着教育界的难题被一点点揭开。因为找到了这些问题的症结,我们开始与教师们一起进行各种各样的教学新尝试,我们尝试如何让学生的学习真实发生,让那些厌学的学生重新回到学习状态,让那些追求表面成绩和完成度的学生更加自主、持久、深度学习。

    正是基于对学生学习本质的观察和深刻理解,许多课堂变革的尝试不断取得成功,我们将其称为“学习共同体”(School as Learning Community, SLC)的课堂变革,即学生通过自主的、协同的学习,不断探索未知世界的过程。现实确实不完美,但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对我们来说,最关键的方法就是要走进课堂,走到每一位学生的身边,与教师们一起去分析问题,寻求解决方案——一切答案都在教育的现场!因循守旧是没有出路的;生搬硬套、“拿来主义”也是行不通的;真正面对中国教育的现实问题,逐一去研究,共同去解决,才能真正走出一条道路来。

    由慢到快、协同发展:研究成果水到渠成

    早期的探索进展非常缓慢,当时我们并没有现成的研究方法,也没有成熟的方案可以参考。每天坐在教室里一个个学生去分析,一节节录课并和教师一起分析,一帧帧分析学生学习的情境录像,每一节改进课的诞生都要经过长时间的研讨、思考和尝试,但我们都乐此不疲,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许多有趣的问题,每次探讨都会有许多新的方法产生。对于这个完全由年轻人组成的团队来说,这样的发现本身就是最具有魅力的,正是被课堂上大量不确定的问题情境所吸引,每一个人如同在参与一场探险寻宝活动,为揭开最后的秘密而不断寻找通关密码。对我个人而言,我觉得自己人生的真正学习才刚刚开始,我从来没有如此投入而欣喜地学习过,没有人告诉我任务是什么,也没有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也不知道最后会取得怎样的成果,也没有人来考核我,而我完全没有考虑到为此而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也完全没有考虑什么时候可以出成果或者可以有建树,只是在做一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如同“游戏成瘾者”一样,每一天都在“心流体验”之中。

    最近几年,我们出了一批很有影响力的研究成果,受到学术界的认可和关注。我发现取得研究成果的关键是,真正做自己认为正确的、有价值的事情,才会全身心、不计回报地投入,研究成果自然水到渠成。

    在不知不觉中,我们的研究伙伴越来越多。当不同学科、不同领域、不同特长的研究者和实践者彼此倾听、共同探讨,研究成果不断产生,从而支持着一线课堂变革扎实推进。从某一所学校的1-2个教师,发展成一个教研组,再发展成整个学校,再从一所学校发展到某一个区域,这个过程是缓慢而复杂的。我们在不断聚焦学生的学习过程,在反思自己做研究的历程,同时也在研究课堂变革与发展的规律,万变不离其宗。所有事物的发生发展都要经历“从慢到快”的过程,在这个发展历程中人的力量是最大的,人的发展会经历曲折,人的思想转变也是缓慢的,当我们的生态慢慢转变,生态中的人也在慢慢变化,而人在什么时候发生质变无从预测,因此也不必心急,只等每个人内心那颗追求“美善”的种子破土而出,开花结果。

    从静悄悄的课堂变革到重构教育生态:每个人的梦想都弥足珍贵

    经过10多年的发展,这个学习共同体研究团队从上海浦东出发,与全国各地的教育同人不断相遇。许多人慕名来浦东的学习共同体领航学校参与系列化的课例研究,或者来参加学习共同体研究院举行的“工作坊”和“峰会”,是什么让这场“静悄悄的课堂革命”扩展到全国各地,也让教育同人汇聚到一起,将学习共同体作为“改革者之家”,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中国的社会发展已经到了同时追求公平与质量的新时代,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我们的教育变革和课堂变革已经走到了一个必然选择的阶段,如何将美好的教育愿景转变成真实的教育现实,这是所有教育同人都在探索的,任何一个成果的取得都必将成为教育界共同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