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中学校长的纪念活动，为什么能在当地引起很大的震动，吸引许多外地校友返回，答案就在众多学生、后辈的回忆和讲述中。今年9月9日，纪念叶启青校长诞辰100周年活动暨《春泥》文集出版发行仪式在广东省紫金中学举行。听说要给已故的老校长举行纪念活动，许多学生专程从外地赶回，在他们的眼中，叶启青就是紫金中学的一面旗帜，正是有了叶启青的引领，他们才走出大山，有了今天的成就。在《春泥》主编马应松看来，《春泥》是众多校友为表达对叶启青校长敬意和思念，以诗歌、散文、日记等形式追忆他生平的点点滴滴。为此我们特别编发北京大学教授温儒敏为《春泥》所写的序言，以期还原叶启青的教育人生。

    一个普通的中学校长，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或政绩工程，逝世多年后，还有那么多学生时常在怀念，时常提起他的名字，这本身就是令人感动的。

    这位校长就是叶启青先生。

    最初提议要编《春泥》这本纪念集的校友，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他们离开广东省紫金中学也有几十年了，对老校长还有那么念念不忘的深切感情。《春泥》中的许多回忆，那些温馨的生活片段，充满叶启青对学生的关心、呵护和激励，显现叶启青的人格魅力，以及为人师表的风范与气度。这些从记忆中抄下的文字，平凡、质朴，甚至有些琐碎，所诉说的虽然是半个多世纪前的旧事，读来却仍然那么亲切而新鲜，让人感怀不已。因为其中凝聚着一种温情，发自教师职业良知的温情，就如同火种，曾经点燃许多学生的心智，催促他们勇敢地走向未来。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紫金中学毕业的校友，不管是哪一届的，只要想起母校，想起“紫金山的钟，戴角坑的风”，脑海里就会同时浮现叶启青校长的形象。在我们的心目中，叶启青就是紫中，紫中离不开叶启青，在相当程度上，叶启青成了紫金中学的象征，也可以说，他是20世纪50-90年代广东紫金山区基础教育的象征。这种“象征”不是谁颁发的，而是成千上万学生不约而同、自然心生的，它的“含金量”远高于现在五花八门的许多奖项。作为一个教师，一个“级别”并不高的中学校长，叶启青先生能赢得众多学生长久的、由衷的爱戴，在乡梓父老中拥有极好的口碑，这真是至高的奖赏。

    叶启青的人生事业是充实而成功的。

    1945年，叶启青从广西大学经济系毕业，除了很短时间在广西兴业县兴德中学任教，以及在东江纵队古竹游击队当过几个月的政治文化教员，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乡紫金教书。他曾在紫金的几所中学辗转任教，在紫金中学任教的时间最长，有40多年，主要教语文。在人们的印象里，叶启青戴一副宽边眼镜，穿一套不怎么合身的蓝色中山装，有点传统文人的“夫子气”，又有点“文艺范”；和学生交谈时喜欢双手交叉胸前，说话有板有眼，不时可能有一两句“格言”，让你心扉开启。叶启青饱读诗书，课上得很活，因材施教，照顾到不同个性爱好的学生；他经常嘱咐学生多读书，拓展视野，树立为国家社会做事的志向。从文集中也可见到，许多出身农村的贫寒学生之所以能在这所学校潜心磨炼，都曾经从叶启青的教导和激励中得到过启示。

    在20世纪后半叶，紫金的大学生并不多，像叶启青先生这样受过正规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更是凤毛麟角。叶启青是当时紫金屈指可数的“大儒”。照理说，他有学历、有能力、有经验、有威望，如果当时他走出紫金山区，到一些“大地方”去发展，应当也有另一番境界吧。但是叶启青却几十年“不动窝”，就扎根在紫金山区当教师。他在紫金中学断断续续当过19年副校长，对紫中贡献巨大，却一直不能“扶正”。回想起来，在那个“政治运动”此起彼伏的年代，知识分子不断接受“改造”，叶启青一定也遭遇过许多苦难与委屈。但他无怨无悔，一直坚守在教学一线，默默耕耘。直到60岁那年，就是1981年，这位老资格的教育家才“升任”紫金中学校长。他担任正校长这3年，紫金中学加快了改革步伐，进入一段辉煌时期，成为省重点中学。

    用一个常见却又贴切的比喻来称赞我们的叶启青吧：他真就是一支蜡烛，燃烧自己，照亮了他人。我们这些出身紫金中学的校友，有谁不曾受惠于这位可爱可亲的老校长？“教书育人”对于叶启青来说，并不只是一个口号，而是值得用一生去实践的使命，一种职业良知，一种生活方式。那么多年的艰难他都挺过来了，还收获了许多自豪，赢得了生命的意义。

    叶启青出生于1920年，今年是他的百年诞辰。许多校友写了这些回忆文章，汇成《春泥》文集，准备呈现给敬爱的叶启青灵前，表达深切的怀念。与此同时，也表达对母校紫金中学的敬意。

    前不久，紫金中学现任校长送学生来北京参加清华大学的自主招生面试，顺便来家里坐坐。我们又谈到叶启青，谈到紫中。我说，叶启青校长得到那么多人的尊重，真正是“桃李满天下”。这“桃李”可不只是在叶启青教导和支持下走向全国的那些有成就、有地位的校友，更是包括成千上万在叶启青门下读完中学的紫金人。几十年来，正是这些人成了紫金建设的中坚。紫中的传统，叶启青的精神，让一所学校和当地“民生”有如此紧密的关联。

    叶启青，是紫金中学的象征，是扎根基层的有“真材实料”的教育家，现在像他这样有使命感、有大爱之心和扎实学问的教师比较稀缺，叶启青的为人师表就愈加显得可贵，他所参与铸就的“紫中传统”也愈加值得珍惜。

    （作者系北京大学语文教育研究所荣誉所长、山东大学讲席教授、全国中小学语文统编教材总主编）

    ★叶启青生平大事年表

    1920年 出生于广东农村。

    1934-1938年 广东省立惠州中学读书，高三年级时转入五华县一中就读。

    1940-1945年 广西大学经济系学习，毕业后在广西兴业县兴德中学任教。

    1946-1952年 紫金县一中任教，担任教务主任、副校长等职。

    1972-1978年 古竹中学副校长。

    1977年 广东省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1981-1984年 紫金中学校长。

    1983年 加入中国共产党。

    1984-1993年 紫金中学名誉校长。

    2001年 因病逝世。